2 “好学生”的特别关注

    篮球场初遇的那点小插曲，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荡开片刻，似乎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慕楚楚依旧是那个一丝不苟、令人望而生畏的纪律委员。晨读、课间cao、眼保健cao，她准时出现，记录本和笔是从不离身的标配，清冷的眼神扫过之处，连最吵闹的男生都会下意识压低音量。她完美融入了这所名校的背景板，成为“规矩”二字最赏心悦目的化身。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行动轨迹，在无人察觉的细微处，发生了精准的偏移。

    下午第二节课后，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这是学生们冲向小卖部补充能量的高峰段。

    慕楚楚合上看到一半的物理笔记，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点，像是经过严谨计算后做出的决定。

    她需要一支新的按动笔芯，旧的似乎有些出墨不畅了——一个完美且无法被质疑的、前往小卖部的理由。

    小卖部门口熙熙攘攘，空气里混杂着烤肠、面包和各种零食的甜腻气味。青春期的身体仿佛永远填不饱，学生们挤在柜台前，声音嘈杂。

    她并不急于挤进去，而是站在外侧稍显空旷的地方，目光似乎落在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上，实则眼角的余光和全部的心神，都锁定了那个刚刚训练结束、正被几个队友簇拥着走来的人群中心。

    季玺君穿着一身汗湿未干的红色球衣，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有种运动后特有的酣畅淋漓的魅力。他笑着和队友打趣，声音爽朗，一边从冰柜里拿出几瓶冰镇矿泉水，递给身边的人。

    “渴死了，君哥请客！”

    “谢君哥！”

    他拧开自己那瓶，仰头灌下。阳光恰好穿过人群缝隙，落在他仰起的脖颈上。喉结因为吞咽而急促地上下滚动，线条清晰而有力，汗水沿着颈侧滑落，没入被球衣领口遮蔽的阴影处。瓶中的水位线迅速下降，阳光透过塑料瓶身，折射出晃眼的光斑，映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和汗湿的锁骨上。

    慕楚楚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记录本的硬壳封面上轻轻刮擦了一下。她的视线仿佛被那滚动的弧度黏住，需要耗费比解一道奥数题更多的专注力，才能维持面无表情的常态。她看着水流从他唇角溢出少许，沿着下颌线滴落，与他身上的汗水融为一体。

    他喝水的样子，带着一种全然不设防的、近乎原始的渴求，与他在球场上的强势主导截然不同，是一种无意间泄露的、易于接近的瞬间。

    就在他放下水瓶，随意用手背擦过嘴角时，那双桃花眼不经意地一抬，恰好撞上了不远处那双清凌凌的、正望着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

    慕楚楚的心跳在那一刹那似乎漏跳了一拍，并非因为慌乱，而是某种被现场捕获的、隐秘的兴奋。但她脸上的表情管理堪称完美，只是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被阳光晃到了眼，随即目光平静地移开，转向货架，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视，只是恰好扫过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空隙。

    她甚至微微侧过身，给他和他的队友们让出更宽敞的通道，姿态疏离而有礼。

    季玺君准备扬起的、习惯性打招呼的笑容，就这么顿在了嘴角。他看着那个穿着整齐校服的背影，她正微微踮起脚，去拿货架最高层的那盒笔芯，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看起来用力且专注，完全无视了身后的喧嚣和他这个刚刚还存在于她视线中的人。

    一种莫名的、微小的失落感，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心尖。是他的错觉吗？刚才她明明在看他。

    “君哥，看什么呢？”队友勾住他的脖子，“快走啦，下节老班的课，迟到了又得挨批。”

    季玺君收回目光，嗯了一声，被队友拉着往外走，走出几步，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那个身影已经拿到了笔芯，正走向柜台付款，背脊挺得笔直，每一步都丈量过一样标准。

    真是……个奇怪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巧合”开始以不引人注目却无法完全忽略的频率出现。

    下午的篮球场边，总能看到慕楚楚的身影。她有时拿着记录本，像是在巡查校园纪律；有时抱着一两本书，像是刚从图书馆出来，路过此地；有时则只是安静地站在树荫下，目光投向球场，却又不像其他女生那样狂热呐喊，只是看着，眼神平静得像是在观察什么自然现象。

    她的存在，像是一滴冰水滴入滚油，并未引起剧烈反应，却让某个核心人物无法完全忽略。

    季玺君发现，自己运球突破时，眼角的余光会下意识地去搜寻那个蓝白色的身影；投篮命中后，会在欢呼声中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瞥一眼，看到的却总是她低头记录或者转身离开的侧影；训练结束后，他会习惯性地扫视场边，如果没看到那个身影，心头甚至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疑问。

    她到底是在认真执行纪律，还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回去。怎么可能。那可是慕楚楚，那个连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模范生中的模范生。她看他，大概和他看篮球架没什么区别，都是工作需要。

    然而，有些种子一旦落下，即便不被承认，也会悄无声息地生根。

    这天傍晚，训练结束得比平时晚些。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篮球场上的人已经散去大半。季玺君落在最后，收拾着散落的篮球。

    他刚抱起一个球，转身就看到慕楚楚站在几步开外，似乎也是刚要离开的样子。霞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淡化了她身上的冷感，却依旧抹不去那份独特的疏离。

    她看到他，脚步微顿，像是例行公事般开口，声音被晚风吹得有些轻：“季玺君同学，训练已经超时十五分钟了。”

    季玺君看着她被霞光映得几乎透明的耳廓，忽然生出了一点冲动。他抱着篮球走上前，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热气和汗意，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将纤细的她笼罩其中。

    “慕委员，”他开口，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嘴角习惯性地上扬，那双桃花眼在霞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很容易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你每天都这么晚走？就为了盯我们训练有没有超时？”

    他靠得有些近，慕楚楚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强烈的、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气息，蓬勃而具有侵略性，与他此刻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语气形成微妙的反差。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注视，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和那过于强烈的男性气息。“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她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带着一点公事公办的刻板。

    然而，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晚风忽然调皮地拂起她颊边一丝碎发，发梢轻轻扫过她白皙的脸侧。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抬起，想要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

    动作很自然。

    只是，那抬起的手腕，纤细白皙。那伸向耳后的指尖，莹润干净。夕阳的光线完美地勾勒出她小臂优雅的线条和那一点微微泛着粉色的指尖。

    季玺君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被那一点细微的动作吸引了去。他的目光追随着她那截手腕，看着她指尖轻轻将发丝掠到耳后，露出那片小巧的、被霞光染成淡粉色的耳廓。

    他的调侃停顿在嘴边。

    篮球场似乎安静了一瞬，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喧闹和耳边轻柔的风声。

    慕楚楚似乎并未察觉他瞬间的失神，做完这个细微的动作，便重新抱起手中的书，语气依旧平淡：“下次请注意时间。”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融入夕阳的光晕里，步伐依旧平稳，一步步走远。

    季玺君站在原地，抱着那颗篮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许久没有动弹。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同于汗水和阳光的、清冽的香气。眼前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幅画面——霞光，碎发，抬起的手腕，微粉的耳廓，还有那双平静无波、却总能精准落在他身上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干。

    她好像真的有点太认真了。

    认真得……让他开始无法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