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一絲幾不可辨的氣息在大氣中一閃而逝,張著眼發呆的帝林聚焦神情,神識往那熟悉的氣息追去同時苦苦回想這熟悉的氣息在哪見過…? 活太久就是有這困擾,太久以前的東西總是會七零八落。在記憶的大海中尋找,突然閃入一張很熟悉的笑臉,「龍凌霄?」 凌霄寶珠!? 帝林跳起來化作一縷金光朝著那氣息飛去,在上空用神識探去,地底散發著很淡很淡凌霄寶珠的氣息,若非他與龍王曾相識,否則還有誰會識得那氣息? 神識再探下去,帝林發現自己在發抖。憤怒交雜著更多複雜的情感,讓他無法遏止顫抖。金光視多重術法結界為無物,踏上土地時整個大地發出哀號似的慘叫,原本挖作地底監牢的土地紛紛「飛」起來,撕裂石塊飄盪上空。 察覺不對想立刻逃跑的仙侍被不明的力量抓住,連來者是誰都尚未見得就化成一攤rou屑,整塊地底監牢眨眼間掀蓋通風。 他望著那低垂著頭的瘦小身影,高掛在空中胸前凌霄寶珠煉化到中途還是半透明的狀態,雜亂斷裂粗糙如稻草的灰髮蒼白,帝林輕悄悄的走進,撥開髮絲看著日思夜思瘦得只剩骨頭青紫交加傷痕累累的臉龐,熱淚泉湧。 應該靈動無比的大眼睜開望著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身體本能般毫無焦距的轉著眼球,像看著帝林又像看到他身後的遠方。那雙大眼混濁而泛著血絲,眼眶滾滾流出的並非眼淚而是受到三昧真火煉化的血與靈力,彷彿早沒痛覺似的緩慢垂下頭,漠視燒進氣海的烈火連痛都不喊。 他顫抖著手掀開紫箏破爛的衣領,體無完膚的傷口滿是腐敗腥臭,青綠的膿汁沾黏衣服又被反覆撕扯不曾合口。被捆仙鎖束縛的雙手扭曲骨碎,裸露的皮膚烙印仙鎖的焦痕滋滋冒著白煙。胸口的血洞牽引出以血為引子煉化到中途的凌霄寶珠,即使疼得發抖卻未曾喊出聲音。 ?彷彿早已學會漠視一切。 帝林將凌霄寶珠塞回去暫時用神力封住血洞,卸下綑仙鎖攔腰抱住紫箏,他害怕弄痛體無完膚的瘦弱身軀,怎知紫箏早就不在乎這些,輕輕撫著紫箏青腫又傷痕交加的臉龐哽咽地喊,「阿箏。」 莫不是又冒出幻覺了?紫箏昏昏沉沉,腦海中的黑霧籠罩住清明,最近她總時不時在耳邊聽到好多幻覺,有龍晨的聲音有阿喬的聲音,偶爾還有龍王與師傅的說教聲…還聽得見副將們吵死人的打鼾聲。但她用盡全力不去想那個身影,深怕自己會崩潰。 把感情壓到最低才可以漠視身體的疼痛,但若把壓在心深處那個背影挖出來,她一定熬不過。 「阿箏。」帝林又輕輕喚她一次,「阿箏,是我呀。」 完蛋,聲音好真實,看來她終於瘋了。如果死了那這些惡人豈不是更能肆無忌憚地用屍體做成傀儡?不行?不能這麼輕易就讓他們得逞? 「阿箏、阿箏、阿箏…」帝林一次又一次的喚著紫箏,那雙毫無光輝的雙眼又再次睜開,唇瓣微張,帝林趕緊湊近耳朵。 「不行…了…」那唇勾起無奈的笑,笑得如在美夢中,像是把一直以來繃住的一口氣即將散盡的灑脫。 帝林抱著紫箏乘祥雲飛起,一邊試圖將靈力輸給紫箏一邊加快速度朝院落飛去,「阿箏,保持清醒!」他一邊喊一邊用神識探紫箏體內越探心越涼,他感覺不到紫箏體內曾經旺盛如一團烈火的靈力,也無法阻止自全身傷口湧出一瀉千里的血跡,他甚至找不到內丹?!妖族沒了內丹就跟死沒兩樣了呀!他內心著急不停加快速度,而生命力逐漸流失懷抱中的人漸趨冰冷。 阿箏究竟在這段期間遭受到多少殘酷對待? 跳下祥雲,帝林抱著紫箏衝進寢室將她放到床上,從自己的空間中翻箱倒櫃出各種絕世靈藥上古神器灑滿整個地板,他就這樣趴在地上翻找許許多多的物什,找到能用的就衝過去抖著手倒出來餵給紫箏,「阿箏!妳聽得我說話嗎?」 他抖著手探紫箏的鼻息,等了好幾息都沒見喘氣如墜深淵,灌入靈力催動凌霄寶珠全力運轉想盡辦法護住紫箏心脈,「阿箏,求求妳醒醒…」他近乎哀求的跪在床前抱著紫箏的手,「阿箏!」 「…吵…死了。」虛弱無比的氣音,冰冷的手指抖了下。 帝林將紫箏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眼淚跟瀑布一樣,「妳還活著…妳還活著…」 紫箏嘆了口氣,想不到不是夢…「帝林,我看不見你。」她聲音輕的像羽毛,彷彿一吹就會消散。 「沒關係我就在這…就在這哪也不去。」帝林破涕而笑,只要她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他會想辦法治好阿箏的,他是三界裡最好的醫者,沒有神明辦不到的事。 紫箏無法動彈,但是她能感受到指腹沾上的淚水,終於有痛以外的感覺了。 帝林點足一個月的寧神香,用了大量的珍稀靈石藥材熬出一碗碗藥湯,他深怕紫箏清醒會受盡傷口帶來的苦楚,自做主張讓她陷入深眠,每日以口哺藥勤勞地清創並且磨藥膏抹在那些怵目驚心的傷口上。 這些日子的折磨嚴重摧毀紫箏的一切,他花很多時間抱著紫箏避開傷口搓揉全身的xue道,手腕密密麻麻的疤痕與骨折痕跡新舊交加,還有道從手腕一路到肘的非常深色的長疤,幾乎可以想像得出傷口入骨接近斷肢,就是這傷斷了她四肢筋脈令她成了廢人。解開衣服,琵琶骨上貫穿式蒼白的淡疤細小卻觸目驚心,所以紫箏才無法消化凌霄寶珠的靈力,只能任由那無法控制的靈力散去。 曾經威風妖界,北海蛟龍驕傲象徵之一的紫箏將軍,為何得落到此地步?到底是為何要如此挫磨這命運坎坷的女子? 她受的苦還不夠多嗎?帝林常常抱著紫箏落淚,身為神明他也想問蒼天何苦這樣考驗人,何苦折磨他深愛的人… 意識回籠後她聽得鳥語花香,微涼的風吹過肌膚,與一絲很淡的藥香,以及寬厚溫暖的胸膛,沉穩的吐息吹拂在頭頂。 是他。 怎麼會有人把病人抱在懷中不肯放?內心懷著吐槽,動了一下,紫箏將臉埋進那令人眷戀的懷抱中,即使稍動一絲也渾身劇痛。 「阿箏?」 「嗯…」 大手執著她的手腕,帶著貼拂上帝林的臉龐,帶著她的指間滑過自己的臉頰、鼻子、眼睛、嘴唇,「是我。」 「嗯。」坐在帝林腿上趴著,口氣難得的軟弱帶著嘆息,「帝林。」 她可以感覺到腰際上那手幾不可聞的抖了一下,帝林引著她的手貼在他的胸膛,隨著呼吸感受到生命的起伏,「我要吻妳。」明明每次都直接來的帝林很認真地說,聲音溫厚低沉。 紫箏雖然看不到帝林的表情,她還是吃力地將靠著胸膛的頭微微抬起來,敷著藥膏有些腫的臉頰有恍惚的微笑,「好。」 她感覺到帝林的唇像布帛般貼著她,微微張嘴舌頭穿過唇齒深入,溫柔繾綣又珍惜的品嚐。 有幾滴雨滴在臉頰上,過了許久才發現是眼淚,「?你怎麼比我還愛哭?」 「我連妳的份一起哭。」帝林深怕弄痛傷口,只敢輕輕環著她哽咽。 她好想抬手抹去那滾燙的淚珠,可手腳就像分了家似的,別說力氣…一點知覺都無,「第三次了,」她虛弱的笑,「每次都是你救了我。」 帝林摸著她的頭,順著髮絲而下,「以後我保護妳,永遠保護妳。」 想不到英明神武的將軍還得有人保護的一天,「?好,」她也害怕了,不想再推開那雙手,什麼責任妖界天界?通通見鬼去吧,她只要帝林,「好。」 靠著帝林細心的調養與無微不至的照顧,紫箏總算脫離死人骨頭狀態的虛弱,帝林一步也不肯離開紫箏到連睡覺也要抱著的程度,煎藥做菜還是家事都寧可抱著紫箏用神識完成。失去過的痛苦轉變成執著的專一,帝林無法忍受紫箏離開自己視線,只是病態的黏著人。 反正以前也不是沒這樣過,但唯一困擾紫箏的是沐浴。 以前可以當作治療把自己當成木頭任人搓洗無所謂,現在卻? 「不如我自己試試?」稍微恢復不少力氣,她摸索著想放開帝林,雖說四肢無力也不良於行,但簡單的抬手抬腳還是勉強辦得到。 「不行,要是沉下去怎麼辦?」帝林堅持,他只著單衣將紫箏抱到另闢的澡堂裡,將人輕放在澡盆旁邊的矮椅上。 「?我是龍不會淹死。」離開熟悉的懷抱,她無法感知到外界,畏懼得不敢亂動。 「不行。」帝林溫柔堅定,習以為常的寬紫箏的衣帶。 ?可是她很害羞啊!! 讓紫箏搭著自己的肩膀,他眉眼不眨的將紫箏脫個精光,一手托著臀部一手托著腰讓紫箏趴在自己胸前,自己穿著單衣入澡盆?他很努力無視紫箏每次入浴時都像顆紅番茄。 他也是男人啊!怎麼可能沒點什麼?好歹是活了萬年的神明,這點定力還是有的?而且紫箏還很虛弱,渾身找不著完好之處滿是傷口,還瘦成皮包骨抱著都磕人,當柳下惠恐怕? 「會太燙嗎?」 「?還好。」紫箏含糊得說,死死不抬頭,帝林很好心沒有提醒她面朝的是他已經支起小帳篷的下身。 用澡布輕柔搓著白皙的肌膚,有些還沒收口的地方跳過,滑過比較私密的空間?胸前、大腿內側、臀部時他都可以感覺到紫箏輕輕發著抖,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聲音洩出來。 忍住啊帝林! 每次的沐浴都是折磨,折磨兩個害羞到不行卻要硬裝做淡然的人。 沐浴後帝林會抱著筋疲力盡的紫箏坐至廊前散髮梳開,原本烏黑亮麗的秀髮褪成灰白?反而更像月色灑了一地,他會拿著玉梳細細梳開,用布珍惜的擦乾,以緞帶綁成鬆散的辮子讓紫箏躺著時不磕腦袋。 虛弱的紫箏會枕著他大腿睡著,呼吸聲細細淺淺。摸摸經養護逐漸恢復柔順的長髮,他很滿足…失而復得的狂喜讓他ㄧ輩子沒如此滿足過,只要牧紫箏在他身邊就別無所求。 紫箏終於有力氣可以自行起身時已經是人間的半年後,雖然手腳還是不利索,在帝林把擁有的珍稀藥材絕世靈藥全部當水一樣通通灌給紫箏,她的手也開始能抬些小東西。 只是那雙眼睛仍然一片黑暗。 「得等妳完全恢復健康練回靈力時才能治療。」帝林替她上藥包紮,「不要心急,慢慢來。」 「?好。」 依舊是帝林掌廚,他會把全部的食材都切成好入口的大小,魚刺骨頭通通挑掉用固定的器皿盛著,所有餐具碗盤的擺放位置都固定,牽著紫箏的手引導她位置,「這是清蒸鱸魚、蒜炒甘藍、蒸蛋。」然後將湯匙放到她手中。 久了紫箏也逐漸習慣順帶練習手腕活動,就算菜湯撒了還是掉rou掉菜帝林也非常耐心的清理,總是等她吃飽才自己把剩下的吃光。 連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蠻擅長當盲人的。 抱著手爐躺在院子躺椅上,耳邊聽著帝林一旁縫縫補補的聲音。她的聽覺變得非常靈敏,甚至連帝林輕到接近無聲的腳步都可以立刻察覺,「…陛下跟龍晨…怎麼樣了?」 走針的聲音停了,帝林回道,「…我沒有去北海,直接去深淵尋妳。」他終於敢回憶當時,「龍晨很傷心,我第一次看他這麼傷心。」 「傻子一個。」紫箏說,「我披上戰甲時早就把生死看開了。」 「妳看開了,我如何能看開?」帝林低聲地說,「我第一次知道沒有傷口的傷如此之痛,深入骨髓…」椎心的疼痛與無盡的後悔,不管怎樣都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紫箏無光的雙眼精準的面向他張開手,帝林放下手中的衣物彎腰躺到她懷裡,將臉埋進那纖細的懷中抱緊,縈繞著令人眷戀的香味,「不痛了…」她摸索著帝林的臉龐、鬢角、耳朵,「不會再痛了。」 一陣天旋地轉,帝林將她從躺椅抱到身上耳鬢廝磨,揉著手心五指交扣,「所以妳要好好的,陪我走過歲和月。」 走過接下來的每一個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