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階月色
玉階月色
夜靜燈寒,簾帳低垂,一室春色未休。 傅懷瑾側身而臥,臂彎中擁著沈昭寧。榻上紋錦微亂,錦被微開處,露出她如雪香肩與紅腫未褪的肌理,盡是剛才餘情的痕跡。 他一手環著她,指腹緩緩摩挲著她背脊的弧線,像在安撫,又像在刻印。他低頭,在她耳後輕吻,氣息暖熱緩慢:「還痛嗎?」 她未答,僅在他懷中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些微沙啞與倦意:「……不痛。」 但她指尖卻悄悄抓緊了錦被。 他輕笑一聲,不再追問,只將她抱得更緊了些。那一場深夜的交合,像是一場無聲的告白;從克制至失控,從佔有至沉淪,兩人早已將彼此交付給了命運。 「你昨夜說,從今以後,只想與我夜夜如此。」她忽然開口,聲音低得近乎呢喃。 他「嗯」了一聲,額角抵著她,眼神沉靜如水。 她又問:「若有一日,情意淡了呢?」 他目光微凝,隨即答道:「那便是我負你。可我不會。」 她靜了片刻,似是輕輕吐出一口氣,指尖終於從錦被上鬆開,轉而覆上他的手。 他垂眼望她,見她睫羽輕顫,神情既非歡喜,也不全是哀傷,只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疲憊與遲疑。像是在懷疑這份甜意是否真實,又像在懷疑自己是否能承受。 「懷瑾……你娶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話問得輕,卻重若千鈞。 他沉默片刻,然後捧起她的臉,將額輕輕抵在她眉心,低聲道:「昭寧,娶你,是我求了半生的念。」 「可你一開始,並不讓我知情。你安排、你隱瞞……」她垂下眼,睫毛投下一層薄影,「這樣的念,我不知該信幾分。」 他苦笑,聲音裡有難以掩飾的自嘲:「我怕一旦讓你知道,你會走。當年你不過遞我一盅蓮羹,卻讓我活了下來。那時我便發誓,若還能見妳,我必護妳一生安穩。」 她怔住,那一盅蓮羹,她早已不記得細節,只記得那時院中桂花初開,一個小男孩蹲在佛寺門口,渾身濕透,眼神像無依的獸。 「你當真……記得那麼久?」 他看著她,眼神沉靜而熾熱:「我記了十二年。」 燈影斜落,他們之間靜默了一下。然後,她輕聲道:「若我當年沒有那盅羹,你如今……是否就不會娶我?」 他搖頭,語氣斬釘截鐵:「那是命,不是偶然。」 她輕輕一笑,帶著些許酸意:「可是我們這段情……卻起於算計。」 「是我的錯。」他坦承,聲音裡有難得的脆弱,「可我願一生償還。你可允我?」 她望著他,眼底浮起一層霧氣。良久,她緩緩點頭。 他湊近,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那吻極輕,卻像落在她心尖。 就在此時,窗外忽傳來細微響動,像是什麼輕輕一撥,驚落了桂枝上的露珠,隨即,又是一聲極輕的腳步聲,自廊下閃過。 兩人同時神色一凜。 他迅速起身,抽起外袍披上,朝窗前疾步而去,手中動作極輕。推窗望去,只見桂影婆娑,月色銀白,映在玉階上,清冷得像是沈夜中的一口井。 「什麼也沒有?」她輕聲問。 「腳印沒留,卻有一絲氣韻擱在夜裡,還未散開。」他冷冷地道,目光沉如冰。 「你懷疑……羅家的人?」 「不止羅家,沈昭璃那頭也未必閒著。」他的聲音已不似方才溫柔,而是帶著壓抑的怒意,「這院中……恐怕早已有旁人暗中潛伏,非是我們兩人清靜之地了。」 她咬唇,神色微變:「你說……她真的會害我?」 他回身望著她,眼底泛著陰翳的光:「若她有機會,必不手軟。昭寧,你得學著不再念情。」 她垂下眼,指尖蜷縮。沈昭璃,那個與她自小共枕而眠、卻總低眉順眼的meimei,如今卻可能是她最深的陷阱。 他走回榻邊,重新坐下,將她抱入懷裡,低聲道:「別怕,我會查。無論是誰,只要動你一分,我便叫他十倍奉還。」 她抬眸望他,聲音細微卻清晰:「懷瑾……我並不怕,我只是怕你為了我,而做出太極端的事。」 「這世間的極端,早在我看到你替父受辱時,便已選好了方向。」他聲音低啞,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沉痛,「若是護你也算極端,我寧願做一個無道之人。」 她閉上眼,將臉埋進他懷裡。風過簾動,簷下水珠一滴滴落在玉階石上,聲聲冷徹,像是什麼即將來臨的預兆。 但帳內,兩人相擁而眠。那一夜,無夢,無言,只有彼此的心跳與氣息交錯,在風雨未至前,撐起一方短暫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