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蔷薇
寻找蔷薇
十六房在最深处,没人会立马发现死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看守。 所幸这个看守不高,沙维莉亚勉强穿着,只需要低着头伪装就能离开。越狱是死罪,她知道,但这里没有退路。 来之前记下的路线此刻正清晰地在脑海中演绎,呼吸到新鲜空气时,沙维莉亚几欲落泪。 图兰宫距离学院足有十英里。夜风扑面,带着荒凉与血腥。焰痕在体内躁动,像一条冷焰燃烧的蛇,不断抽打着血脉,而每一步都像踏在利刃之上,双腿迟缓得不像自己的。 “有逃犯——!” 远处的犬吠与火光,追兵的声音压近。沙维莉亚拖着步子钻进荒路边的庄稼地,那里有一处小坡,她可以滑下去。膝盖被硬秆划破,血与泥混在一起。长时间不曾进食的身体已经脱力,她卸下守卫头盔,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被压制下的咳嗽声细微如蚊。 马蹄声由远及近。 这么晚了,还有运粮车?沙维莉亚屏息,指尖死死扣住泥土,直到手心渗出血。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似是与周围的虫鸣同频,漆黑的夜唯有她的眼睛锃亮。 一辆运粮车缓缓碾过荒地,车轮在石子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麻袋堆叠,水果、蔬菜的气息混杂着尘土,掩盖了铁锈与血腥。 对于饥饿难耐的沙维莉亚而言,这无异于是一场磨人的考验,然而紧绷的精神加速了这场对峙。 驾车的农人低着头,肩背佝偻,仿佛只是个普通庄稼汉。他的眼神却在经过时短促一顿,与她的目光悄然交会。那一瞬,像极了无声的召唤。 沙维莉亚踉跄起身,几乎是扑过去。农人手指微抖,却在恰好停顿的一刻伸手,将她一把拽上车。 麻袋翻落,沉重压下,将她整个人吞没。 追兵的喊声逼近。火把的光影照亮了车辕,兵刃在夜风里冷闪。 “这么晚了,你是干什么的?”追兵粗声喝问。 农人嗓音粗哑:“今天萝卜卖的好,想着赶紧送过去明天接着赚,大人,我店面就在城西,您可以跟我一起……” “闭嘴,”追兵狠戾地去扯装满了菜的麻袋,经手的全都正常,还剩下几袋最里面的,“牌照呢?” 铁牌叮当作响,是帝国颁的正牌照。 “大晚上的运什么萝卜,赶紧走。” 马蹄重新哒哒响起。车轮继续碾动,缓慢却笃定。 沙维莉靠着一块正方体的储物箱,蜷缩在麻袋和箱子之间的三角区域里。浑身颤抖的身体,焰痕像蛇般在体内来回摩擦,冷焰灼烧。喉咙腥甜,她逼着自己闭眼,任黑暗遮蔽一切。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辆车,不止运粮食。 没有精力去想为什么农人冒着危险救她,她只需要达到目的地。沙维莉亚环抱着自己取暖,回味着刚刚农人的话。城西?她不能笃定这不是农人搪塞追兵的谎言。 于是她探出头来,“你要去城西?” 农人像是早知道她会发问,偏头看她,“你要去哪儿。” 沙维莉亚思忖片刻,“图兰学院。”她要去尾宁思的宿舍,取回他一定没来得及带走的蔷薇之心。 农人没再说话,转过头轻打了一下运粮马,马车向一个方向缓慢行驶。 她重新缩回麻袋间,心跳沉重地在打鼓。那片静谧里,她昏昏欲睡,却用指甲去扣手心的血痂,“你不是随便救我的。” 农人眼皮微抬,黑暗中反射出一线冷光。他没否认,只淡淡应了一声:“你要活,就闭嘴。” 车辙碾过碎石,发出节奏分明的摩擦声,像是某种暗号。几息之后,庄稼地的另一侧闪了一下火光,一辆同样的运粮车缓缓汇入小路。农人打了个短促的手势,两车并行不过片刻,便各自分开。 沙维莉亚心底骤然一紧。她想起之前和尾宁思提起过的组织、某些在学院藏书室里翻过的档案——反帝国的地下组织“岐山会”,据说连根须都扎在最不起眼的农户里。 “……你是岐山会的?”她声音低得几乎埋进麻袋里。 农人没有答话,却在下一个路口猛然调转马头,走了一条与城西方向完全不同的岔道。 沙维莉亚被甩得心口一沉。她本能地绷紧全身,随时准备逃下去。 可就在这时,农人的嗓音像沙砾般低哑地响起: “学院你回不去。有人等着你。” 马车晃荡,身边麻袋的重量让她呼吸急促。 “谁?”她咬着牙追问。 农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沉吐出一口气,像是在权衡什么。半晌,他才低声道:“是你必须见的人。” 这句话更像谜语,沙维莉亚心底的焦躁愈发浓烈。她本该立刻跳下去,冒着被追兵抓回的风险也要自己回学院——至少她要拿到蔷薇之心。 但焰痕在血脉里guntang蜷缩,她知道,凭她现在的状态根本跑不出这片荒原。 马车驶进一片林子,四周树影森冷,虫鸣比庄稼地更密集。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盏昏黄的灯笼,随即又一盏,两盏,像是有人提前埋伏在此。 “下车。”农人低声喝道。 沙维莉亚本能紧绷,手指摸到一块尖锐石头。可下一刻,林中走出几人,披着粗布外衫,腰间却系着长刀。为首的是个年轻人,眼神沉而锐利,他抬手比了个暗号,农人也回以手势。 ——果然是岐山会。 “小姐,我们等您很久了。”那年轻人走近,目光在她狼狈的模样上停顿片刻,像是确认了什么,“您是霍普的继承人,也是他们要抓的人。跟我们走,别耽误。” 沙维莉亚浑身血液骤然一凉。 他们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焰痕在体内猛烈抽搐,她几乎站不稳,却还是逼迫自己开口:“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和帝国有什么区别?” 年轻人怔了一瞬,忽而勾唇,笑意冷厉:“区别在于,开柯利大人在等您。” 他侧身,目光落入林子深处昏暗的火光。那里的篝火映照出一张张坚毅的面孔,数十人正等候着。他们是驻扎在此的成员,感受到沙维莉亚的视线,纷纷颔首。 “开柯利?”沙维莉亚忽然迈步向前,“尾宁思在哪儿?” 她的手心已被石块硌破,血迹顺着指缝滴落。疼痛让她变得清醒,“就算我不走,你们也会让我走。” 年轻人不可置否地点头赞同,然后伸出手,“我叫威廉,送你过来的是路德利。霍普小姐,您很聪明,知道跟我们走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尾宁思呢?” “大人还在等您。”威廉笑道,“请吧。” 是的,她的人生早在卡米乌斯出现后就一团糟了,何必再多虑。沙维莉亚抬起头,“请再为我准备些吃的。” * “大人,小姐越狱了。”艾德里向面对着壁炉的男人如实汇报着。 卡米乌斯面上没什么表情。 艾德里知道,他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