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经典小说 - 人缘鸟与蝶豆花·春山绿在线阅读 - 23毒

23毒

    

23毒



    Jones把aSun初步尽职调查报告拿给白亦行,瞧见她坐正在工学椅里滴眼药水。

    Jones本想关心,适逢成祖敲门进来,白亦行看也没看一眼。

    他扫眼两人,弓拔弩张架势没有先前浓厚,身上也没有男欢女爱的旖旎痕迹。

    Jones心想:难不成两人已经握手言和了?

    显然这不是他该cao心的事。

    Jones集中注意力详细地说明aSun公司现阶段的情况。

    Jones惋惜地说:“aSun近期财报显示,核心业务的增长放缓,尤其是在美国和欧洲主要市场,用户增长几乎处于停滞状态。”

    白亦行碾死脑袋里那些乱哄哄的情绪,翻了翻文件,提出疑问:“对比他们全盛时期现在下降多少呢?”

    成祖说:“过去十二个月aSun的在线支付平台稳定地保持20%的交易增长量,鼎盛时期数据都是九几年了。市场是不断变化的,aSun需要一直适应,所以这个数字的参考意义并不大。”

    话是这样说,成祖还是将电脑放到白亦行面前。他话语中没有过多私人情绪,屏幕上aSun公司两个核心业务的历年数据,也清晰直观地陈列在她眼皮子底下。

    看起来只是在做一个总助该做的事:给出专业性且合理的建议,并且时刻警醒老板。

    白亦行反倒没话说了,不过也没敢抬眼瞧他,对Jones说:“停滞是暂时的。但一直适应是出不来成绩的,aSun需要改变。我之前在二手商品交易市场调研过。”

    很不幸,她以前的工作内容偶尔会涉及到,需要亲自帮那位精英上司倒卖他所有的奢侈品。毕竟让金主们知道他的不忠,那会是一件令双方都难堪的事情。

    她忽地弯起嘴角,“这部分群体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不仅如此跨境贸易的潜力仍然存在。”

    成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不知是该感叹她鱼一样的记忆,还是乐观的人生态度,又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对男女之情从来都是游戏人间?还是她真的就只对他的手感兴趣?说到底是他自己职业病神经过于敏锐。几相念头对冲,自我消化这短暂的满腹的牢sao和不悦,他算个什么劳什子,浑不在意也正常。

    Jones沉浸在报告里,笑容轻松:“对。目前他们管理层也正在寻求新的战略方向。”

    白亦行:“那这么说,我们可以免去几轮谈判的次数?”

    Jones冲她挑眉暗示道:“小孙那天去天福宫,刚好遇到了aSun的人力资源总监。”

    成祖静静地看他俩打哑谜。

    正好技术那边回复邮件,电脑右下栏弹了弹,白亦行鬼使神差地用食指点开:那边告知此前让做的高盛全体员工参与的《全民企业文化》游戏系统,项目目前已经进行到哪一步,还给出初步试玩体验。

    白亦行默默松口气,泰然自若地点击进入程序,页面非常温馨,在她眼中,高盛俨然变成一个大型的HOUSE。

    其中有个过关小游戏将高盛企业文化同苏轼的几首诗结合,如果顺利答对,还能解锁特殊积分。

    她在想这个积分能有什么用处?

    ...Jones察觉她的走神,成祖适时开口,问他:“这个叫小孙的,是孙娅微吗?”

    Jones诧异:“对。你们见过了?”

    成祖:“匆匆见过一面。”他瞥白亦行一眼,又点评道:“这小姑娘头发染得不错,很亮眼。”

    白亦行却清了清嗓子,敲敲桌面,“闲聊什么呢。继续。”

    Jones回看成祖一眼,后知后觉地笑了笑。

    孙娅微回来跟Jones汇报:她跟证券部的共同项目里某个环节需要接触到公司人事,闲聊期间讲了他们那个圈子资历最深的老滑头,正托猎头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公司。

    她那天就是故意去天福宫,否则肯定在家补大觉呢。

    那人力资源总监神情憔悴,眼神迫切,对着福宗老爷,虔诚信徒般跪在团蒲上,言辞恳求,祈求天降福泽。

    一把年纪了,看得孙娅微于心不忍,上前搭把手把人扶起来。总监拿着木签去找解说人。孙娅微心想,都严重到信鬼神之说了,看来aSun内部高层已经极其不稳定。

    Jones说:“我猜测他们内部可能已经大洗牌好几次。而且他们的首席财务官和运营官相继离职了。”

    白亦行‘唔’了声,“那你接下来去了解一下,他们公司的几个大股东是什么想法。合适的话,可以约出来聊一聊。”

    Jones又把aSun最新财务健康状况这部分细说,最后离开已经是下午四点。

    办公室再次恢复到空寂的状态。

    她觑眼坐在一边整理纪要的成祖,人一旦停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更何况还是个跟自己有肌肤相亲,房事模样都对了胃口的男人。尽管她极其不愿意承认,有一点,他说得挺对,关于他那只手——

    那次是陪着精英上司出差,有个鬼子客户让她陪同去看《侘寂》,展览在一片简洁空旷自然地带。展览的作品不乏画作,更有木头,石陶,天与地,所有的物品都是不规则,不完美,不对称,断得四分五裂。

    柔和地灯的光粒,在历经岁月沉淀的裂缝当中泵出,映照出的线条简约,色彩古朴,摸上去的粗糙质感能让她感受到平静和安慰。所有展品自然老化状态被完美还原,美得惊心动魄。

    鬼子客户心潮彭拜地同她描述自己的感想。可她也会想,她只是喜欢画画,却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家,无法同他共鸣。

    他搂着她腰肢亲昵又贴心地告诉她:时间和衰老是《侘寂》的核心元素,而她在时间的精心雕琢下,出落超逸。

    ......

    那桩生意黄了,她暴打完变态的鬼子,又将倒卖记录一笔一笔挨个发给那些金姐,最后将离职邮件甩到精英上司脸上。

    精英上司怒地一拍桌子:“我要是能上,还用得着你!你画得这些画,都在市场上流通着!你自己看看,不是缺上半张脸就是只画眼睛和嘴巴,要不然就是缺胳膊少腿!你俩臭鱼烂虾恶心到一块了,我还冤枉你了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给我造成多大损失?!”

    她心里冷笑,从男人身上挪开视线。

    可是刚刚闹哄哄的情绪又冒出来,她忍不住地揣摩:他现在...该不会认为她是个变态吧?

    白亦行赶紧掐死冒出来的念头,绝不承认自己是个变态。她相信科学,日本之旅给她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马不停蹄做检查,她在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那里的检测报告,足以证明她是个心理生理智力都彪悍的女人。

    她这会儿靠在椅子里跟自己玩心理战,垂眼注视办公桌面,又像是望到不远处的地毯。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小火苗却滋啦窜得老高。

    继那晚之后,她原本想得很清楚:有些男人为了达成目的,前期装得人五人六,那些对你好关心你其实都是想进一步探索的表象,况且他自己都承认他就是图钱。

    是了,他哥哥确实需要钱。

    可她现在又不太确定了,她对自己的情感需求不太确定了。

    白亦行安慰自己:只不过是男女之间的一点花边小事,她没必要这样在乎。可不管她怎么告诉自己,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她就是变态,她喜欢有身体缺陷的人,就像她喜欢揉搓虎虎想抚摸它折磨它摆弄它,会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凌虐他们的冲动。她甚至觉得这样做自己的内心会得到愉悦和满足。

    白亦行心脏突突狂跳,柔软的嘴唇咬得快泛白。她的视线再次光明正大钉在成祖身上:他哪里与众不同,比他缺胳膊少腿的人多了去,她怎么没喜欢呢?

    并不是这样的,他说得一点都不对。

    白亦行眼睫眨动频次变高,她猝不及防地推开椅子,巨大噪音令男人瞧了过来。成祖眉头皱了皱,她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握拳,目光闪烁地打量自己。

    他正打算跟她对一下aSun的部分细节,十秒不到,她闷头闷脑快步推门离开。

    白亦行一个人来到楼梯间,她手抖地把捏皱的烟包展开,拿出一根烟,打火机使了好几次终于点燃。她深吸一口,似得到吸毒快感般吐出薄雾,慢慢地浑身开始放松平静。她长舒一口气,后背慵懒地靠在布满灰尘的白墙上。

    隔着几平米小窗,落日余晖跃过。斜斜地,呈不规则的平行四边形,把她纤瘦的身板笼罩,在楼梯上将女人的影子,曲曲折折,层层叠叠铺开。

    不多时,她侧头,盯着那圈红晕,眯了眯眼。

    又看回手里的烟:小时候,她一点都不理解为什么爹哋和妈咪会半夜偷偷在阳台抽这个呛死人的东西?现在她懂了,就像股票是毒品,人人都在赌,金钱是原罪,大家都在捞,烟酒伤身体,没人会戒掉。

    白亦行低头一笑,还想着何白二人当年哄她的话:会将这些症结归集到情绪压力过大,或某种时尚文化象征以及习惯成瘾,需要短暂的用香烟来调和稀释。她半知半解,却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成为像他们这样的大人。

    倏地,电话铃响,她看了眼周围才接起,等那边说些什么,她在垃圾桶边掸了掸烟灰:“......高盛目前的账面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不清楚她是不是早就做好刻意等着我,还真就是干干净净的。马化平被他老婆弄进去,调查没多久也心梗暴毙了...另外我觉得这几个人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你到时候发我邮箱就行。”

    白亦行仰起后脑勺抵在墙面,她脖子修长,与下颌一起,如静水流淌间起伏的波浪,伴着脆弱又坚定的美感,吞云吐雾:“我爹哋要是知道高盛被玩死了,他真得跪在我妈咪那里哭。”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好像有更多的秘密,包括楼梯上的门也轻轻地动了动。

    那边要挂电话,白亦行捏着烟屁股话锋一转,“还有个事...”

    她想了想又算了:“没事。”

    成祖从茶水间回到办公室,坐在那把椅子里,屁股底下还有她的余温,鲜活地差点熔化他的身体。他盯着她电脑,要求输入密码,以他现在的级别,是没有权限访问高盛内部的交易记录,还有资金流动财务报表等重要资料。

    他盯着那个一跳一跳的空挡图标,没有想很久,便原封不动地从椅子里起身。

    他的右手,激灵地,不小心碰倒她的眼药水。他拿起来一瞧,又随手放下。

    听到脚步声,他不紧不慢端起她的水杯,放在桌面,又把她椅子归位,回到他该待着的地方。

    她一边穿外套,一边拿包,不温不火:“成助理,你把aSun的细节完善好发我邮箱。”

    成祖嗅到她身上的烟味,面容凝重,心想:停车场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那眼泪倒不像假的。他瞥向她的脸,试图找出点蛛丝马迹,偏偏她行若无事。

    他想了想,多说多错,便应了声好,看着背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