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与修罗场
兄弟与修罗场
云茵站在酒吧门口,心里五味杂陈。她从不喜欢这种地方,但为了宋清冉那份沉甸甸的人情,她别无选择,毕竟现在的工作是她牵线。 她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闪烁着霓虹灯光的门。 酒吧里嘈杂喧闹,烟雾缭绕,灯光暧昧,酒香扑鼻。云茵的心却像冰冷的湖水,平静而疏离。 云茵穿着一条黑色吊带裙,涂了个口红,脚步不疾不徐。她一眼就看到宋清冉在卡座边,正朝她挥手。 “你可终于来了。”宋清冉挽住她的胳膊,笑意盈盈,“来,我介绍我未婚夫给你认识。” 云茵刚想敷衍一笑,便对上一双眼睛。 ——沈奕辞。 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身上的黑西装剪裁得体,领口微敞,露出冷白色的锁骨和一截精致的喉结,指节骨感分明地拿着酒杯。短发下眉眼分明,神情淡淡的,像是从容地欣赏什么猎物。 四目相对,一瞬间,什么都静了。 云茵身体微僵,脸上的笑容没来得及撑到底部,呼吸一滞。 而沈奕辞也愣了那么一瞬,随即唇角轻勾,眸子沉静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你们……认识?”宋清冉察觉了气氛。 云茵迅速别开眼,掩饰地低头拨了拨头发,语气淡淡:“……没有。” 沈奕辞轻轻笑了一声,没有拆穿她,只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说:“确实不熟。” 云茵背脊发紧,却还是勾起嘴角说:“你们继续,我去一下洗手间。” 走开前,她感觉沈奕辞的目光仍落在她后背,沉沉的,像是把那些不堪回首的夜晚一层层剥开,缠着她走不掉。 她走在路上,低声骂了句:“爹的,怎么会遇到他。” 云茵洗完手,刚走出洗手间,下一秒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 “躲我?” 是沈奕辞的声音。 她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他拽到墙边,后背撞上冰冷的瓷砖。走廊里灯光昏暗,几乎没人,沈奕辞单手撑在她耳侧,低头看她,语气轻得几乎像调情:“云茵,好久不见。” 云茵的心跳有些乱。她仰起脸,强撑镇定地说:“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未婚妻在外面。” 沈奕辞眼神更深了几分,像是被她的话点燃了什么。他笑了笑,声音低哑:“你拉黑我那天,我以为你只是耍脾气。” “你现在还是以为我在耍脾气?” 她一字一句问他,眼里带了点讥讽,“别自作多情了,沈奕辞。你不是我的谁,也不配问我为什么。” 沈奕辞看着她,没说话,但眼底那点暗火烧得很慢。他的喉结动了动,眼神扫过她裸露的锁骨和黑裙下的腰线。 “今天穿得很漂亮。”他没说完,语气意味深长。 “放开我。”云茵冷声打断。 沈奕辞的手指慢慢收紧,最后像是克制住了什么,松开了她,退了一步:“我会当你不认识我,但别忘了……不是所有事都能当没发生。” 他说完转身走了,留云茵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就在这时,她余光扫到不远处一个身影。 沈时曜倚在走廊转角,长腿交叠,肩靠着墙,手里拎着没点燃的烟。他懒洋洋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似笑非笑,像是在欣赏一出毫无意外的戏剧。 云茵神情一滞,下意识地抬起头。 她与沈时曜对上眼。 那是一张少年气十足又危险的脸,金发耀眼,五官立体得过分,像是哪张杂志封面走下来的外国模特。可她心里却忽然浮现另一个名字。 沈奕辞。 她屏住呼吸,忽然意识到这张脸里,竟藏着沈奕辞几分模样——轮廓骨架相似,连眉骨的弧度都像极了。但他眼神里那种疏离冷漠,却与沈奕辞的精致伪装截然不同。 云茵顿了一秒。 “……你们,是兄弟?”她脱口而出。 沈时曜听到这句,眉头挑了挑,像是被逗乐了,低低笑了一声。 她一抬眼,便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狭长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燃烧,带着戏谑和一点点不怀好意。 “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可都听见了。”他低声说,声音压得很低,像酒吧角落某首情歌里的低音贝斯。 他侧身凑得更近,唇几乎擦过她耳垂,热气拂过她的皮肤,让她身体一颤。 “原来你和我那位‘好哥哥’……”他故意拉长尾音,语气里带着某种暧昧不清的判断,眼里却是一闪而过的意味不明。 云茵脸色微变,强撑着镇定,不想给他看出破绽。可心跳已然乱了节拍。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半步,却撞上了冰冷的墙面。 沈时曜却没再逼近,只是盯着她看了一眼,笑着直起身,懒洋洋地说了句:“小心点啊,云老师,别被玩了还给人道歉。”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背影轻佻随意,仿佛刚才那点压迫感只是错觉。 而云茵站在原地,掌心不知何时已渗出薄汗。 ———— 沈时曜靠在酒吧角落的高脚凳上,一只手搭在桌面,手指慢慢转着酒杯。人群喧哗,光影闪动。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人搂着宋清冉,西装笔挺,脸上挂着得体的温和笑意,就像沈家长辈们最爱的那种样子:稳重、可靠、有继承者的样子。 “沈家的希望。” 沈时曜低低地笑了一声,笑自己突然想起了这四个字。他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从小就被塞进耳朵里。 他不讨厌沈奕辞——不是那种能用讨厌形容的情绪。更像是一种从骨子里长出来的隔膜,就像他们从来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沈奕辞在钢琴房练琴,沈父带着客人来家里,顺口指着钢琴上的少年介绍:“这是我儿子,沈奕辞,将来接我的位置。” 那天沈时曜也在门口。他本来是来找乐谱的,手上拿着厚厚一摞书,站在门口被客人看到,对方笑着问:“这孩子也是你儿子?” 沈父看了他一眼,笑得很敷衍:“哦,小的,不怎么管事。” 那是沈时曜第一次意识到,沈家永远只有一个“儿子”。 沈时曜染上金发,不只是为了与哥哥区分开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抗争。他清楚,父亲沈家锐不愿看到这张太过相似于母亲的脸,早早便答应他高中去国外,仿佛是想把他从家中彻底隔离开来。 他不是没想过争。可越长大,他越清楚,沈奕辞从来不需要争。 他站在那里,就是中心。 而他?只能站在边缘,站在角落里看着,笑着。 ———— 沈家锐是个标准的凤凰男,出生在南方一个偏远小镇,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众多。他从小就知道,想出头,就得靠脸、靠嘴、靠一副把自己包装得“体面”的壳。他会说话、懂得逢迎,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好看——眉眼深邃、身材挺拔,走在大学校园里,很快就引起了苏婉的注意。 苏婉出身书香世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太单纯。可她偏偏在最该理智的年纪,被沈家锐那张皮相和满嘴的甜言蜜语打动了。 全家反对这门亲事。她父母一再警告她:“这个人太会算计,没根基,也没底线。”可苏婉那时哪里听得进去?她像疯了一样,执意要嫁,哭着闹着威胁断绝关系,甚至私奔。 最后她如愿了,嫁给了她口中的爱情,也把自己的一生赌进了一个男人的虚伪理想里。 沈家锐他最初的第一桶金,是苏婉父母拿出的养老金和一套市中心的老宅。 老两口本不想给。可苏婉在世时一心替沈家锐说话,“他只是没背景,并不是不努力”,“他只是缺机会而已”。她哭着哀求:“你们就当是借的,他一定会还。” 婚后第一年苏婉就生了沈奕辞,她努力在家做好一个贤妻良母。 而那时,沈家锐把岳父岳母的钱投进房地产,正赶上风口。经过多年奋斗,沈家锐翻了身。他在一片黄土地上盖起楼盘,穿上定制西装,出入都是豪车,他拿着她父母的钱,活成了一个“成功男人”的样子。 后来沈奕辞上小学时她又怀了沈时曜,可是那年她生产时大出血,医院抢救不及,孩子落地,她却没能挺过来。 沈家锐站在产房外,接过襁褓里的儿子,眼圈红了几秒,很快便恢复平静。他的人生,还长。他还有梦要追。他知道,苏婉走了,正好,也省去了“一个拖后腿的人”。 那一刻没人知道,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沈时曜,从此在一个没爱的屋檐下长大。他的生命,是用他母亲的命换来的。而他的父亲,在葬礼后的第六个月,就开始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家。 可沈时曜长大后,每当他照镜子,都能看见母亲年轻时的影子——眼角那点柔和的弯、鼻梁的线。他不记得她的声音,也没见过她的笑,却会永远记得她死去那天。 可这张脸越像,沈家锐看他的眼神就越淡漠,甚至厌恶。直到有一天,他无意听见沈家锐喝醉后对人说的一句话: “他一副苏婉的脸,我看着就烦?” 那一刻,沈时曜才明白—— 他被忽视、被排斥,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因为他太像那个“被消耗完、被忘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