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露与寒霜

    尾形百之助的目光如同浸透了月光的寒铁，缓缓从户冢芳雄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惨白如纸的脸上移开。那目光扫过的瞬间，户冢只觉得仿佛被无形的冰刃刮过骨髓，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牙齿无法控制地咯咯作响。

    然而，尾形的视线并未在户冢身上停留哪怕一秒，仿佛他只是廊下一块微不足道的、碍眼的石头。目光最终落在月光下仰着脸、笑容甜美的明日子身上。她蓝宝石般的眼眸清澈依旧，倒映着稀薄的月色和他沉默的身影。

    “嗯。”尾形从喉间极其短促地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在确认一件物品的存在。他迈步，军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径直越过僵立如雕塑、抖如筛糠的户冢芳雄，走向坐在廊边的明日子。

    就在他靠近的刹那，明日子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她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像是嗅到了什么。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尾形那只随意垂在身侧、手背上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狰狞的赤红烫伤上。红肿的皮肤在冷白的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边缘鼓胀起几个透明的水泡，甚至能看清下面渗出的组织液。

    明日子那双清澈的蓝眸里，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困惑和……不赞同？就像是看到森林里一头莽撞的熊罴把自己弄伤了。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像只林间的小兽，轻轻抓住了尾形受伤的手腕。

    尾形高大的身影顿住。他没有阻止，只是垂下眼睑，幽深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上。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明日子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凑近那只受伤的手。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张开柔软的唇瓣，伸出了粉嫩湿润的舌尖——

    在户冢芳雄惊恐万状、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在尾形深沉无波的目光里——

    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如同幼兽舔舐伤口一般，用温软湿润的舌尖，轻轻舔过了尾形手背上那片最严重的烫伤区域！

    她的动作专注而自然，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本能。温热的湿意混合着轻微的酥麻感，瞬间从伤处传来，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丝灼痛。她的舌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鼓胀的水泡，只在红肿的边缘和未破溃的皮肤上轻轻扫过，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

    月光下，这一幕带着难以言喻的冲击力：少女微垂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倾泻，粉嫩的舌尖如同娇嫩的花瓣，轻柔地舔舐着男人那布满可怖烫伤的手背。男人高大的身影沉默如山，眼眸低垂，视线牢牢锁着少女专注的侧脸，仿佛在审视一件无价的艺术品。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冽的气息、烫伤药膏苦涩的味道，以及一种极其微妙、令人心悸的亲昵。

    尾形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拢，指节泛白。他深潭般的眼底，那万年不变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如同深渊下被惊动的暗流，带着灼热的力量和某种深沉的、近乎痛苦的东西，但转瞬之间，又被更加厚重的冰层强行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呼吸依旧平稳，只有那微微收拢的手指泄露了瞬间的失控。

    明日子浑然不觉。她舔舐了几下，似乎觉得不够，又轻轻呵了一口气在那片烫伤上。温热的、带着少女馨香的气息拂过红肿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微痒。她抬起头，蓝眸望向尾形，眼神清澈坦荡，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好了点吗？烫伤用唾沫舔舔会舒服些。”她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生活常识。

    尾形沉默地看着她。月光落在他眼中，却照不进那幽深的潭底。他缓缓抬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并非去抚慰伤处，也并非回应她的关切。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极其缓慢地、如同在确认某种所有权般，抚上了明日子刚才舔舐他伤处时微微张开的、此刻还残留着一丝水光的唇瓣。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粗糙地摩挲着她柔软的下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绝对掌控的意味。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双清澈的蓝眸，看到更深的东西。

    明日子任由他抚弄着自己的唇，没有躲闪，也没有羞涩。她只是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扫过他的指尖，眼神里依旧只有坦然的平静和一丝因被抚摸而产生的、如同被撸顺毛的猫般的舒适感。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将脸颊更贴向他微凉的掌心，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幼猫般的细弱鼻息。

    这无声的依赖和驯顺，像一剂猛药，瞬间浇灭了尾形眼底那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暗涌。他手指的力道缓缓松开，最终离开了她的唇瓣。

    然后，他终于侧过脸。

    那双在月光下闪烁着无机质冷光的眼眸，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毫无预兆地、精准地刺向了依旧僵立在原地、目睹了全程、大脑一片空白的户冢芳雄！

    户冢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连逃跑的本能都丧失了，只能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那双冰冷的、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眼睛。

    “回去。”

    尾形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比方才应明日子那一声还要低沉平缓。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威胁，没有斥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帝王赦令般的绝对力量。这两个字砸在户冢耳边，如同冰珠坠地，带着千钧的重量。

    户冢芳雄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在本能的恐惧驱使下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一个九十度鞠躬，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折断腰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少佐阁下！”他不敢再抬头看那庭院中的两人一眼，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脚步踉跄地、连滚爬爬地转身就逃！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杂乱刺耳的“咚咚”声，迅速消失在回廊的黑暗深处。

    直到那仓皇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庭院里只剩下潺潺的溪水声和稀疏的虫鸣。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流淌，笼罩着廊下沉默的两人。

    明日子似乎才从刚才被打断的“疗伤”中回过神。她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尾形身边。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夜风吹拂，勾勒出少女柔韧而充满生命力的腰肢曲线。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了尾形精壮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军服微凉的、带着夜晚寒气的胸膛上。

    “百之助……”她将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亲昵依赖，像归巢的雏鸟找到了栖息的枝干。

    尾形高大的身体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低头，目光落在怀中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月光照亮了她露出的、光洁细腻的脖颈曲线，上面还残留着他不久前留下的、新鲜的、暗红色的吻痕。他那只完好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一种近乎暴烈却又极力压抑的力道，猛地扣住了她纤细的后颈！

    五指收拢，如同铁箍，牢牢掌控住她脆弱的命门，指腹深深陷入那温热的、跳动着生命脉动的肌肤里。这是一个充满绝对占有欲和掌控意味的动作。

    明日子在他怀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被捏得不舒服，却没有挣扎。她反而像只寻求温暖的猫，在他胸前蹭了蹭，环在他腰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那里是她唯一能安心休憩的港湾。

    尾形扣着她后颈的手，力道缓缓松开了些，从掌控变为一种近乎禁锢的拥抱。他微微俯身，将下巴抵在她散发着皂角清香的发顶，眼眸深处，那翻涌的、冰冷的、带着无尽占有欲的暗流，在怀中这具温热躯体的依偎下，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扭曲的宣泄口。他收拢手臂，将她纤细的身体更加紧密地、不容一丝缝隙地嵌入自己冰冷的怀抱里，仿佛要将她彻底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