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局
坦白局
白意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攥得发白,却还是固执地望着夏烟的眼睛。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话说出口:“我知道……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空气瞬间凝住,他看见夏烟睫毛颤了颤,却没移开视线,于是声音更低了些,尾音里裹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那些刻意的接近,那些恰到好处的关心……我不是傻子。” 可他顿了顿,忽然上前半步,眼底翻涌着挣扎许久的情绪,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般,带着点卑微的恳求:“但我不在乎。夏烟,我不在乎你的意图是什么……我就想求你,能不能试着……真的喜欢我一点点?”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砸得人心里发沉。他别开脸,耳尖泛红,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原来坦承自己早已知情,还要低头祈求一份真心,是这么难堪又酸涩的事。 夏烟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呼吸。 他知道? 这个认知像块冰砖砸进沸水里,烫得她心口发疼,又凉得指尖发麻。那些她精心设计的偶遇,那些看似无意的关心,那些藏在温柔背后的算计……原来他全都看在眼里。 可他为什么不戳穿? 是觉得可笑,还是…… 白意远眼底的委屈像根细针,轻轻扎进她心里最软的地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者,步步为营,算准了他的喜好,算准了他会动心,却没算到他会用这样坦诚又卑微的姿态,把自己的底牌摊开在她面前。 求她喜欢他一点点。 这几个字像潮水漫上来,漫过她早已动摇的防线。她原本是带着明确的目的靠近,可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笑的时候会跟着心软,看他皱眉的时候会忍不住担心?那些刻意的接近里,早就掺了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真心。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该继续扮演无懈可击的模样,还是承认自己也早已在这场算计里,乱了阵脚? 夏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涩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柔软些:“意远,你别这样……其实我……” 她想说“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这话说过无数次,对着镜子练过表情,连尾音的弧度都拿捏得刚好。 可对上白意远那双澄澈却带着审视的眼睛时,后半句突然卡在了舌尖。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却露出一点委屈的下颌线,像只被主人冷落的小狗,明明知道对方在敷衍,却不肯挪开脚步,就那么固执地等着一个真心的答案。 “我知道你没有。”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嘲的喑哑,“你不用骗我,夏烟。” 夏烟的指尖蜷了蜷,谎言再也说不出口。 他眼底的不信太明显了,像一层透明的玻璃,把她的伪装照得无所遁形。 更让她心慌的是他那副样子——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是单纯的失落,像被人抢了骨头的小狗,耷拉着耳朵,连尾巴都懒得摇一下。 “你看,你连说谎都不肯用点心。”他抬眼时,眼底蒙了层水汽似的,“我只是想听听实话而已……哪怕你告诉我,你永远不会喜欢我。” 夏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意远,骄傲又干净的人,此刻却把自己放得这样低,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提醒她:你在骗我,而我全都知道。 愧疚像潮水般漫上来,她别开脸,不敢再看他那副模样。 原来被人戳穿谎言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明明看穿了,却还用这样柔软的方式,让她清楚地看见自己有多卑劣。 夏烟的视线忽然就模糊了。 那些强撑的镇定、精心维持的假面,在白意远那双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似的眼睛里,碎得彻底。 她猛地别过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她想辩解,声音却先一步哽咽起来,“我已经很努力了啊。” 这句话像决堤的洪水,把她死死压住的疲惫全冲了出来。 她用力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涌越凶,糊住了视线,也糊住了那些理智的弦。 “我努力扮演你喜欢的样子,努力记住你的喜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看起来一点都不功利。” 她吸着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每天都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做,该说什么话,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我活得真的好累啊,白意远。” 原来承认自己累,比承认动心还要难。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铁打的,目标明确,刀枪不入,可被他这么轻轻一戳,那些硬撑着的壳就裂了缝,露出里面早就熬得发虚的内里。 “我也不想这样的……”最后几个字混在哭声里,轻得像叹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话说的是不想骗他,还是不想再这样骗自己了。 白意远的呼吸顿了顿,伸手想碰她的肩膀,指尖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只哑声说:“不用努力的。” 夏烟哭得更凶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他这句话像根软刺,扎得她又酸又胀——是啊,不用努力的,可她从一开始就没资格偷懒。 那些必须完成的事,那些不能说的苦衷,像条无形的锁链,把她捆在“目的”这条路上,连喘口气都觉得是罪过。 “你不懂……”她哽咽着摇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难道要告诉他,接近他本就是场被安排好的戏?难道要承认,那些偶尔流露的温柔里,藏着多少身不由己? 白意远仰起脸看她,睫毛上还沾着点水光,真的像只被雨打湿的小狗,声音软得可怜:“我是不懂你的难处,但我懂累。”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擦掉她下巴上的泪珠,指尖带着点凉,“夏烟,累了就歇会儿,不用在我面前装的。” 他的掌心很暖,动作很轻,一点也不像对待一个骗子。 夏烟望着他澄澈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坚不可摧的理由,在他这份笨拙的温柔面前,碎得像堆泡沫。 “我……”她张了张嘴,眼泪又涌了上来,这一次,却分不清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那份迟来的、不敢承认的动容。 这一晚,他们相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