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误

    “耽误。”

    对于她来说，原来他只是“耽误”。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睛，感觉自己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努力、所有对未来的构想，都在这一刻，碎成了一地齑粉。

    他张了张嘴，想问她到底想要什么，想告诉她他可以等，他可以更努力。

    可那些话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片苦涩的沉默。

    他能给什么呢？

    一个法学生卑微的爱情，几千块的生活费，一年只有一次的奖学金，和一个遥远得看不见的所谓“光明”的未来。

    这些东西，在她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值一提。

    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英俊的脸，此刻写满了狼狈。

    他仿佛已经预见到将来在职场上遭遇败诉的自己的模样。

    就在这时，迟映余动了。

    她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

    周屹川浑身一僵。

    他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贴上了自己，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和厚重的大衣，那温度却依旧清晰地传递了过来。一股熟悉的像雪后松林一样的清冷香气，瞬间将他包裹。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你以前不这样的。”她的声音，就响在他耳边，带着一点点叹息，“是因为我，才变得这么不堪的吗？”

    不堪。

    这个词，像一根针，又准又狠地扎进了他最痛的地方。

    是啊，不堪。

    为了她，放弃尊严，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等着她偶尔的施舍。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堪。

    可这份不堪，在她的拥抱里，却又好像变成了一种……甜蜜的罪证。

    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紧紧地、用力地回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肩窝，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好闻的味道。

    “小鱼……小鱼……”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沉沦下去了。

    可理智，却又在最后一刻，顽强地冒出头来。

    他知道，这个拥抱，不是爱，是怜悯。是他即将被彻底抛弃前，最后的一点安慰。

    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要押上自己最后的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那点可怜的人脉。

    “我……我认识学生会的会长，”他语无伦次，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叫孟鹤宸，也是你们商学院的。他父亲是京州市长，他很有钱，小鱼，我把他……我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想让她知道，就算他自己没用，他也可以为她搭桥，为她铺路。

    孟鹤宸。

    迟映余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听说过，商学院的风云人物，家世显赫，长相出众，高岭之花。但是冷冰冰的，不好接触。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留住自己，已经开始口不择言的男人，那双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复杂的情绪。

    “好，”她轻轻地应了一声，“谢谢你，学长。”

    这句感谢，让周屹川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他看着她，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迟映余仰起头，看着他那张因为连日的焦虑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看着他泛红的眼眶。

    然后，她踮起脚尖，凑上去，将自己柔软的带着凉意的嘴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那是一个很轻、很浅的吻。

    没有深入，没有纠缠，像一片雪花，落在了干涸的土地上，瞬间就融化了，只留下一片转瞬即逝的冰凉的湿意。

    可对周屹川来说，这却不亚于一场甘霖。

    他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在这个吻里，重新绽放出了色彩。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都在这一刻，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回应，只是那么僵硬地站着，任由她主导着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