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三十
我想爬下树去看一眼李绪伤势,他拿起陈武头颅扔到陈影面前,捂着右肩步履维艰向她走去。 “拦住他。”皇帝下令,士兵用枪棍架住挣扎的李绪。 李绪发出阵阵低吼,身上架着的木棍吱喳作响,眼神如索命般盯着陈影,“我要杀了她!” “听见没,你弟弟在喊你杀了她。”皇帝对李凌说,“你想想与你一同长大的李冰,一模一样的脸对着你,这十六年你不曾愧疚吗?” 李凌俯首跪拜,眼中含泪哭腔道:“儿臣也很想大哥,可事事不与我愿,原本是我妻被你逼远嫁,女儿永不得见天日,这皇位儿臣不要,儿臣想保住家人!” “你想怎么保?”皇帝从容坐回椅子上,黑夜弥漫透出无尽寒气,“你会贬为庶人逐出宫,朕还有三个儿子,大不了让宁荷改回皇姓。” 李凌见皇帝如此绝情,他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刺向自己颈脉,在场的人无一不惊讶,李绪挣扎的身躯一怔,眼神恢复清明,陈影发出刺耳的悲鸣。 皇帝见证着自己三十年亲手培养的继承人,最优秀最出色的儿子自尽。 “自从知晓李绪,我就知道有个死局等着我。”鲜血浸湿银丝,李凌将匕首刺的更深,嘴角也开始流出血液,还是那个笑意盈盈的狐狸眼,又哭又笑的,看得人难受,“儿臣用命求父皇不再牵连陈月,也让母后余生体会丧子之痛作为惩罚。” “是你逼死了他!”李绪再不像个人,对亲人还是毕恭毕敬的,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兄弟敢对皇帝叫喊。 回应李绪的只有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难道没你的份吗?” “朕一再纵容你,行事激进如果你不贸然带回陈影……” 皇帝不再说了,李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皇帝,抿着唇不屈的样子,皇帝惘然左右看两个儿子。 “你一直和我说以前的故事。”李绪落下大颗大颗眼泪,“长兄母亲我都没有见过,我要让她还我宛娘的命。” 佛家说因果报应,秦氏谋反无道,陈氏诛之却额外害死皇长子,失去长子庇护,秦淑真被打入冷宫,生下李绪,而她却被陈影害死,如今李绪杀陈影,李凌抵命,秦陈之争皆消。 而冬宛,就是因果之外。 因为流血过多,李凌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陈影想去触碰他,却被皇帝拖走。 “他这么护着陈家人,今夜谁都不许为他收尸!”皇帝带着陈影离开,只留下呆滞的李绪和几近昏迷的李凌。 李绪粗喘着气,双手双脚并用爬到李凌身边,拔去他锁骨上的匕首。他拿起匕首,转身想向皇帝追去。 “站住,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李凌紧闭双眼,面色在月下格外苍白。 李绪真的听他的话了,呆呆的停在他身边。 我见皇帝带着陈影从我这边过来,不敢发出声音,反正是黑夜他看不见我。 他行至我这棵树时,往树上看了一眼。 “看着点。”皇帝对我说完便走了。 还是一如既往严峻威肃,完全不像是死了儿子一样。 我见他走远,只好爬下树控制住李绪,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是寅时生的,他们说那时空中大雪纷飞,辰时我出生了,雪就停了。”李凌声线气若游丝,“你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同月同日死。”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见李凌久久不言,李绪拿着匕首跑远,血液在无时无刻流失,身子凉了心也凉了。血与泪混合在一起,万事万物终归于水,相雪为冰凌。 李绪没跑几步,便眼睛一闭晕了过去。我紧忙赶到,抱起李绪现在什么人都没有,该怎么带李绪回去,我又瞥了一眼凉透的李凌,心中无尽叹息与唏嘘,真是帝王无情。 外面熙熙攘攘,难民冲进来开始抢尸体上值钱的金银,我面露难色,拖着昏迷的李绪来到李凌身边,算了帮人帮到底。 我将钱袋和代表李绪身份的令牌递给一个难民,求他去李柒府上叫来一辆马车,李柒不来就去宁府。 雪还在下,我害怕又好奇戳一戳李凌僵透的身体,他的血被雪覆盖成红色的冰沙,李凌是院子里流血流最多的,可能他是失血而死吧。 是宁荷带着马车来了,李柒给李凌收尸,也只有李柒敢给他带走吧。 我叫人喊就近的郎中处理伤口,马车一路奔驰到王府,我将李绪安顿好,这才出来透透风。 环姑站在那里,大眼睛红红的,她问我,“他们说二皇子自尽了是真的吗?” 不告诉以后也会知道,我深呼吸闭上眼点头。 她的明眸像破碎的月光,泪珠折射出皎月,是月亮落下来了,“他只是告诉我,想让我出来玩。” 那一千精兵不是护送陈影,而是托我照顾环姑。我无力跌坐在地,原来这就是机关算尽。 “我爹说离别是常态,就像月有四时只有一刻圆满,现在我娘不在我身边,我爹也死了,我的人生也不圆满了。” 我终于知道你爹是谁了。 皇帝恨透了陈氏,全城上下姓陈的都斩首了,远地的陈月也牵连甚多,她不知从何变出一堆财宝地契与兵权,勉强保住性命,只能困在边境不得入关。 我想李凌最后只能与我做陈氏兵符交易,可能他的所有早都给陈月应付皇帝了。 隔日李绪高热不退,我忙前忙后照顾他,皇帝不曾探望一眼,李凌的丧事一直没有音讯,这时我收到远地的来信,她给了我一块空心的环佩,信上只有善待小女四字。 只字不提李凌,我收起信,只是见过几面,此人看似无情却有情,此生再不入京城。 我关上府门,这门年久失修,我手上被刮上木刺,不痛不痒,摸起来是难忍的刺痛,却又找不到那根刺在哪里。 在手上按了许久,终于拔出来了,我看着细微的小刺,我不信她不会伤心。 “环姑,过来。”我将残缺的玉佩给她,“你娘留给你的。” 环姑鼓着嘴提起玉佩看了半晌,“缺情阙月同环违,我爹总这么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