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
逆鳞
沈斯珩指尖轻叩着桌面,目光低垂,落在面前的黑咖啡上,杯沿的热气袅袅升起,却掩不住他眼底那一抹深邃的冷光。 这件事,说不上棘手。昨晚给梁誉打的那一针,剂量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出意外,却足以让她忘记这件事。等梁誉醒来后,或许会头痛欲裂,或许会觉得昨天的记忆像一场破碎的梦,但她绝不会再口无遮拦。 但要让周若涤彻底全身而退,还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能堵住沈家和梁家,以及其他人闲言碎语的理由。 他甚至有一瞬间,脑中掠过一个极端的念头。把沈卿辰立刻丢去国外读书,或者,让梁慕白去一家管理严格的精神疗养院“静养”一段时间。 这个念头闪过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旁的桑心珏。她坐姿优雅,面无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这让他想起陆离某次酒后的提醒:“斯珩,桑大小姐明年就毕业了吧?你俩没两年能玩了吧?” 沈家与桑家的婚约,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那时还没有周若涤,也没有这些让他心绪不宁的变数。 纵使是他这样克制惯了的人,也有片刻觉得自己失算了。尤其是现在,当他抬起眼,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对面的周若涤身上。 沈巍山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件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几乎就在这话落下的瞬间,沈斯珩注意到,周若涤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向后靠了靠椅背。而他自己,竟也在同一刻,下意识地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他们的目光,就在这一刹那,短暂交汇。 仿佛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种紧绷的,只有彼此能感知到的同盟感,在空气中悄然滋生,又迅速被他理智掐灭。 他看到她清澈的眼底掠过的一丝惶然,但更多的是不肯低头的倔强。那眼神像一根银针,轻轻扎了一下他心脏从未被触及的角落。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骤然升起,来得迅猛而突兀,甚至盖过了他惯有的冷静权衡。 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再抬起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深不见底。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完美地遮掩了刚才那片刻的失常。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一点因她而起的躁动。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投向沈巍山,“沈先生,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不过是孩子们冲动之下起的冲突,几个孩子都受伤了,他们也都有错处。依我看,没必要继续扩大。” “到此为止?”沈巍山额角的青筋暴起,冷笑一声,“卿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告诉我到此为止?” 他强压着怒火,只因为眼前这个人,表面是自己的侄子,实际上却掌控着沈家绝对话语权。让他无法像对待其他人那样肆意发作,这种憋屈感让他更加暴躁。 沈斯珩仿佛没看到他的怒意,视线淡漠地转向一旁,落在正在放空的桑心珏身上:“心珏,你觉得呢?” 所有人齐齐看向桑心珏。 她正双手抱胸,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手臂。她的目光有些空茫地投向大门。半个小时前,她清看到温以宁的身影在门外一闪而过,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被沈斯珩点名,她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昨天我已经和梁誉初步沟通过。根据她的回忆,这件事情的主要责任,确实在于她和梁慕白没控制好情绪,先动手挑衅并升级了冲突。”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而且,安保人员破门而入时,多名目击者证实,是梁誉试图继续攻击,而周若涤当时正在阻止她。从这一点看,周若涤的行为具有防卫和阻止事态恶化的性质。” “荒唐!”沈巍山终于彻底爆发了,积压的怒火冲垮了理智。他狠戾的目光射向一直缩着脖子,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校长和教导主任。 “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我们花这么多钱请你们来,就是让你们这样管理学生的?居然纵容这种贫民窟出来的野丫头,让她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就当做无事发生了?废物!全都是废物!”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戳到校长的脸上:“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如果不给她一个严厉的处分,以儆效尤,以后这学校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周若涤。她交叠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沈巍山见她沉默,气焰更盛:“你给我抬起头来!像你这种出身的女孩子,我见得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攀高枝!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还借着保护梁誉的名义对卿辰下狠手?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肮脏心眼,你敢摸着良心说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周若涤微张了唇,却只觉得喉咙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心脏撞击的闷响。 她下意识看向沈斯珩,男人半倚在椅背上,指节却紧紧攥着,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的目光透着冷冽,面上仍是那副冷静无波的神情。 “沈先生,我当然没有错。”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准备呵斥她的沈巍山。 周若涤继续说着:“事实是,是沈卿辰当时没有控制好情绪,对梁誉实施了暴力行为。从法律上讲,他当时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甚至杀人未遂。” 她顿了顿,指尖微颤,却还是硬生生抬起下巴,眼神冷静而清亮。 “我拿起花瓶砸向他,是为了制止一场可能发生的惨剧。别说我只是砸伤了他,就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失手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那也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你不应该指责我,反而应该感谢我,感谢我阻止了沈卿辰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否则他现在待的地方就不是医院病房,而是在警察局里等你。” 话虽说得正义凛然,气势上甚至压过了对方,可只有周若涤自己知道,她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手心里全是滑腻的汗,因为紧张,脸上细小的绒毛都仿佛立了起来。 “放肆!”沈巍山终于反应过来,面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你一个穷学生,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地谈法律?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向来很好!要不是你在背后挑拨离间,根本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他气得口不择言,阴鸷的目光扫过旁边脸色同样难看到极点的周嘉蔚,恶毒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我昨天就已经彻底调查过你的家庭背景!你母亲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不清楚吗?你父亲死了,她靠在外面勾三搭四养活你们兄妹俩。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说不准就是个野种!” “沈先生!请你闭嘴!” 周若涤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尖锐:“我从没做过任何您口中所谓下作的事情!你有权有势,可以随意侮辱我,但请你不要牵扯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