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行路难（四）

    “成日无事，有事便是大事。”漠西王爷府邸，小王爷扬起信笺，笑道。

    “怎么？”王妃接信看过，秀眉微拧，疑惑道，“卫澈将与一女子来漠西小住，夫君从何处看出是大事？”

    “换作平常，景瑜必抽不得身。若是寻常拜访，他会写明情由。他寥寥几笔，又说要住上些时日。不是京中便是庄里有变。”

    王妃若有所思。

    “水吟庄与我们有恩，他既有难，我们不能不顾。”她郑重其事，忽犯难道，“只是来漠西有三条路，该去何处接应呢？”

    “这有何难？”小王爷拂袍起身，一壁说着，一壁走向悬挂的舆图。

    “此次他轻装便行，不消出动许多人马。”他举鞭在舆图上游走，“三路同时去往关内，除非他飞天遁地，否则定能接应到人。”

    “我以为王爷神机妙算，能指他路线呢。”她笑着，一双眸子明澈如星。

    “这水吟庄的人非比寻常，单说那韶九便有八百个心眼，遑论卫澈？”小王爷向后仰靠，双手一摊，“神仙下凡也难猜他路数。”

    王妃忍俊不禁，笑到半处倏尔定住。

    “说起韶九，信中所说女子可是韶九？”

    小王爷摇头，称若真是她，卫澈大抵会明说。既不曾指名道姓，约莫是不相熟之人。

    王妃黯然道：“幼时一面，再不曾见。不知下次何时再见。”

    “会有那么一天的。”小王爷轻轻摩挲王妃隆起的小腹，“你且宽心，我必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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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豁开青冥颠，泻出万丈泉。   如裁一条素，白日悬秋天。”卫澈坐于食案前，远望吟道，“昨夜月黑风高，风雨交加，不料陈旧客店外竟有此等景致。”

    秋雨止息，日始天光如洗，百丈外有荒石堆砌，其间泻下一道水帘，水珠迸开，与光共舞。

    若阿兄尚在，亦会诗兴大发。可惜她不是阿兄。

    “走不走？”她看着日头渐高，蹙眉道。

    “你吃些？”卫澈挟起块面片，递到她碗前，“热气腾腾的馎饦下肚，倒也不觉困顿了。”

    离关隘尚有半日路程，他倒悠闲。浑然忘了此前奔命赶路的狼狈样。阿欢一口回绝他的盛情。

    “出了关便是另一方天地，其间却有些未了之事，使我难以心安。”即便隔了层皮，阿欢都能想像出他眉眼眯弯模样。

    “你不问问我去漠西后有何打算？”

    “问了，你会据实以告么？”阿欢反问道。

    卫澈语塞。

    “客官，您的铜钱。”店小二的出现打破了沉默。店小二指关节扣在铜钱上：“您收好了。”

    “多谢。”卫澈不动声色收下铜钱。

    一枚天熙通宝，翻面后，“熙”字被人点了朱砂。

    看来京中一切如计划进行。他的心略略落定。

    “你几时付了账？”阿欢心生疑惑，却见卫澈眼落于那枚铜钱之上。

    他未有直接答复，而是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量：“卫贺被送走时，我嘱咐过他们要传信于我——在我们离开之前。”

    他轻点朱砂。

    “一个‘熙’字表京中无虞。”

    “你神通广大，怎如丧家犬被人追赶？”阿欢黑瞳犀利。

    卫澈讪讪一笑：“凡事有所能，有所不能。我所不能的还要仰仗姑娘你。”

    “事已了，该上路了。”

    阿欢一撑案面起身欲走，碗中残汤泛起油光粼粼，三两葱花浮动。

    “我去牵马。”

    他爹娘、阿兄，在坚守什么？从前她一心挂牵阿娘，从不多问。如今她孑然一身，很想一探究竟。她的力量太过微渺，亦不愿违背阿兄遗愿，方与卫澈做了同路人。

    且不论之后如何，她可不愿在此处枉送性命。

    “等等……”卫澈抬手，佩玉于腰际摇动，光影斑驳。

    角落处，正吃酒的女子手中木盏一顿，漫不经心瞥向光斑，嘴角浮起皱褶。身旁女子觑她，随着她视线落在那半月翡翠鱼佩上。她扯扯女子衣袖。

    “小铃铛，我们很快便能家去了。”她斜身支臂，吃尽残酒，把玩着酒盏，微醺的目光渐而聚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