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成品（二更）

    所有那些燃烧着自己，也渴望能被他看见一丝光亮的瞬间，在他眼里，原来就只配得到一句“不够安静”？

    “这…这只是一种表达。”她声音拔高了些，带着连自己都有些惊讶的固执，“安静是一种表达，这也是一种表达！”

    “我…我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灯光照下来的温度，喜欢音乐灌满整个身体…这让她感觉…她是活着的，而不是一个被搁在十六区公寓里，每天只需要琢磨该搭配什么丝巾的漂亮摆设。

    空气里悬浮的香粉都突然变得锋利。

    这莫名让她想起今夜那个完美的腾跃——身体悬在最高点时，连地心引力都暂时失效，那是种不管不顾的自由感。

    舞蹈是与台下无数目光交汇时产生的，是灵魂的诉说，是呐喊。那个总叼着烟斗的卡米尔先生说过的，只给一个人跳舞就像把一条河流硬生生塞进一只静止的花瓶里。那是…没有意义的。

    镜前灯突然爆闪，在她瞳孔里炸开两簇星火。

    男人挑眉，他缓缓走近，俯视着她。

    呵，不过几个月前，这小东西连在餐桌上主动伸手拿面包都要犹豫半天。

    那个叫做耐心的外壳也剥落下来。

    灯光在君舍侧脸投下阴影，让他一半面容隐于晦暗，一半却越发锋利。

    他掐住她下巴的力道让她听见牙齿摩擦的声响来。

    “小利达，我亲爱的，你似乎又忘了…你能站在这里，能拥有这些多余的‘感觉’…能跳你喜欢的舞。”

    “是谁给你的。”

    君舍笑了笑，尾音有些懒，那双含情脉脉的棕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黄铜般的冷硬色泽，漂亮得令人窒息，却足以让人脊背爬满寒意。

    “需要我帮你回忆吗？”他松开钳制，转而抚摸她颈项的血管。

    “比如那天，如果没有我的车经过，你现在应该在哪条巷子里...”他指尖缓缓下滑，停在锁骨处上。“用身体支付房租？”

    ….

    君舍站在消防通道口，目光落在那个蜷缩在昏暗里，哭得不能自已的背影上。

    方才心中冷意还滞在心头，可就在方才的一瞬，那纤瘦脊背上随抽泣起伏的蝴蝶骨，让戴着骷髅戒指的食指收紧了些。

    同样的脆弱，一个念头滑过脑海——同样的泪水，甚至同样不懂得如何讨巧的笨拙示弱。

    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底对突然的动摇感到一阵讥诮，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熟悉感，从哪来的？

    真是见鬼，他心底嗤笑一声。

    他当然可以立刻转身就走，去找十个、一百个更听话、更懂得察言观色的尤物，舞会上，她们会为他的一枚领带夹争风吃醋，沙龙里更会像开屏的孔雀般只求他多投去一眼。

    可或许因为那场糟糕的性事，他越来越感到一种厌倦，是无聊透顶，抑或是某种…空缺？

    矫正失败的小东西，他目光又落回几乎要缩到墙壁里去的背影，某种兴味让他觉得，或许她还值得花点时间。

    丢弃一样东西太容易了，容易得让人无趣。但让一件半成品打磨掉所有不合心意的棱角，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这不是有趣得多？

    或许这西西里小兔，还值得他再花点时间？

    君舍缓缓踱步上前，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响，一下一下，被空旷的通道无限放大，他的影子从背后笼罩过去，如同一朵乌云，把女孩完全覆盖。

    “嗒”

    最后一声脚步落下，让她跟着一缩。

    君舍在她面前站定，锃亮鞋尖触到裙摆。他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背影。

    利达能感觉到男人目光在自己背上逡巡，想起小时候被爸爸用戒尺打手心时，那种火辣辣的羞耻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眼里收敛了冰冷，换上了一种亦真亦假的失望与宽容。

    “就这点承受能力？”男人开口，听不出多少责难，反像对晚辈的无奈似的，他伸出手拨开黏在脸颊的鬓发，刚触到皮肤，一滴泪恰好落在指尖上，

    那湿漉漉的感觉让他指尖微微一顿，恍惚间，一双泪汪汪的黑眼睛不合时宜从眼前闪过去。

    “我对你严厉”他声音又放软了几分，指节顺着颧骨上的泪痕缓缓向上，近乎狎昵地，一遍遍蹭过她轻颤的眼睫。“是因为你值得更高的期待。”

    “你以为我会对谁都这样费心？嗯？小利达。”

    利达僵住了，泪眼婆娑望着他，这一刻她都忘了哭，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她记得的，他不喜欢她哭的，他讨厌女人流眼泪，他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也没这样耐心地，近乎珍重地拭过她的脸颊。

    指腹划过皮肤，一道一道，熨热着她的心绪，更激得她从骨头缝里渗出战栗来。

    贪念又惶恐。

    他背对着光，面容几乎隐匿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反着光，里面掠过她看不懂的情绪，有一丝…类似于痛苦的东西？

    这陌生表情让她急于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我…我只是想让你为我骄傲…”

    话音刚落，男人眼底那丝诡异的波动消失了，快得像错觉似的，下一秒，唇角勾起那抹她熟悉的温柔弧度来。

    “我当然为你骄傲。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句话投入心湖，又激起了滔天巨浪。她呼吸停滞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是认可她的？他为她骄傲？

    “你以为我的时间很多吗？利达？”

    是的，他分明那样忙，不但抽时间来看了她演出，还特意绕到后台来看她。

    “奥托…我…”她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伸手去碰他的衣袖，又怯怯地缩回去。

    “但是，”他的手指抬起她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面盛了满当当的担忧。“也正是因为我来了，我才更清楚地看到了一些…潜在的危险。”

    “这个圈子太复杂了，利达。”

    “聚光灯照亮你的同时，也会吸引来不止是掌声，还有…不怀好意的东西…你太单纯，太容易轻信别人展现给你的…”

    棕发男人拇指在她颈项上画着圈，缓缓地，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害。”

    “你明白吗？我无法忍受那样。”

    利达懵懂地点头，那呆愣愣的表情取悦了他。

    “所以，回到原来那样，听话，好吗？”

    收到ZZ亲的长评和作者一点碎碎念

    （作者碎碎念：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虽然那个年代还没有PUA这个概念，但君舍做到那个职位，他在cao纵人心方面是天赋异禀的，“没有他敲不开的嘴，也没有他俘获不了的芳心”，上天给了他好皮囊和懂人性的能力，他在情场游刃有余，温柔起来也极有蛊惑力，但上天或许也剥夺了他一些其他重要的东西。）

    ZZ：

    PUA大師這個封號捨君舍其誰?

    但是他也就只能PUA索菲亞和利達這樣的女孩了。索菲亞她之前生活幸福是青春洋溢的大學生，但是遇到戰爭國家被侵略，國破家亡了。利達從小父親酗酒家暴，媽媽雖然愛她給他很多愛，但是滿滿的愛還是填不滿家裡貧困的缺口。索菲亞跟利達都是心靈有大大缺口的人，所以後來遇到君舍，就很容易陷下去。索菲亞還好，他是一直知道君舍蓋世太保身分跟黑暗真面目的，但是對利達來說，君舍是解救她在異國他鄉泥沼的大恩人，是天使。君舍給了她們兩個充足且在戰爭時期奢靡的物質生活。可想而知的，在滿足物質生活之後，人自然而然的會想追求、滿足精神方面進一步的需求。但是這些是PUA大師君舍給不了的，因為他在精神、情感這塊領域就是一個貧瘠的枯枝。要求他給予相對應的情緒價值，還不如期望母豬會上樹。

    而我們琬呢，雖說現在家國面臨危機，父親過世，哥哥跟媽媽失去音訊，但是她是一個從小在愛裡成長的女孩。即使家教嚴格，可是她的家人們在精神、見識和內在上都進行了豐富的培養，而不僅僅是物質上的給予。這讓琬妹擁有開闊的視野、獨立思考的能力和堅韌的品格。所以遇到像君舍這種PUA大師，琬妹根本不會看進眼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