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刑架

    

绞刑架



    陆军医院的病房内,瑞恩暴怒地推倒手下送来的食物,发誓要让那群布尔什维克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真是小瞧他们……该死的老鼠、害虫……”他竟然因为一群只会躲在下水道里,连正面作战都不敢的蟑螂落下终身残疾!

    戈蒂陪着掩面哭泣的海雯娜走出病房。两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说话。

    “我去给你接杯水……”戈蒂轻声说。

    当她下到二楼,听到满屋子的哀嚎声以及充满腐rou和鲜血的味道时,几乎是立即转身往回走。然而好奇心驱使她多看一眼,下一秒可怕的画面便被一只大手挡住。

    “不走这。”俾斯曼先生一把将人压到怀里,抱着她重新上楼。

    “他、他们……”

    “从前线下来的伤员。”他不再多说。

    即便才下午四点,街道上却静的可怕。车子行驶过市政厅,窗外,街道两边的店铺全部歇业。戈蒂被海因里希抱在怀中紧闭双眼,想要将刚才的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回到公寓,一天前的甜甜圈仍放在公寓餐厅的桌上。

    上头的糖霜早已融化,面包形状也变得干瘪,扭成一团地沾在一起,像是无声的尸体。

    几天前,亚历山大还在这张餐桌上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中国餐厅吃饭。

    他总爱给她起各种外号,“东方小女巫”、“小魔女”……

    “小女巫,一起去中国餐厅吃饭怎么样?叔叔请客~”

    巴黎太过平和,平和地让所有人都产生了错觉。

    原来战争从来都没有结束。

    原来鲜血与死亡,距离她如此之近。

    原来……这就是战争。

    深夜戈蒂躺在男人宽大的怀中,忽然没有了拥抱的实感。她拼了命地往他身上贴,想要抚摸和亲吻他。

    海因里希的手搭在戈蒂的后背轻轻安抚,始终疲惫的闭着眼睛。

    宵禁命令让图书馆的期末冷清的反常。由于住的比较远,下午五点左右克洛艾和费尔南多便相继离开。戈蒂身上有海因里希给的特殊令牌,但在太阳下山时她还是收拾起了书包。

    临走前她与正在不远处工作的皮埃尔先生打了声招呼,对方突然叫住她。

    “噢你看,我忙忘了,差点忘记重要的事。”皮埃尔朝她走来,将手里的资料递给她,“这是艾琳专门为你们小组准备的学习资料,好好看,她准备的很用心,所有的重点都用彩色铅笔标记了出来。”

    戈蒂道谢,问艾琳女士什么时候回来上班。要知道自从那天偶遇之后她便再也没在学校见过她。

    “不清楚呢,她一向在政府机构兼职翻译,可能现在正是忙的时候。”

    “哦对了,这几本参考书是给你的,独属于你,”皮埃尔朝她眨眨眼睛,“这可是她的私人珍藏,你可要好好保管~”

    “这、这太珍贵了……”

    “所以她才把它们送给你。”拥有强大天赋的孩子很难不得到偏爱不是吗?皮埃尔笑着说,

    “她亲口对我说,你是她最得意的学生。”

    “快回家吧孩子,最近不太平,我也马上要走了。”

    公寓里静悄悄的。俾斯曼先生去医院了。当晚深夜,戈蒂在完成艾琳女士托付的翻译任务后累的直接趴倒在书桌上。

    她梦到了盛先生,她曾经的书法老师。一个急匆匆与她告别后再也没有回信的人。她梦到了家乡,家乡却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最后她又梦到了艾琳女士,总在她快要学不下去时对她说,

    “所有值得到达的远方都需要穿越荒漠。”

    盛夏的六月,戈蒂被冻醒。海因里希还没有回来,她泡了杯咖啡继续看书,第二天昏昏沉沉地醒来,忽然想起今天是去取鞋的日子———大半个月前他们三人专门为艾琳女士特别定制的礼物。

    俾斯曼先生大概是回来后又走了,她身上的衣服被换过,身边的床头柜留着张嘱咐她吃早餐的便签条。

    虽然封锁已经解除,但现在出行依旧不方便。戈蒂身上有特殊证件,店铺距离这里的位置又不算远,因此她没有大费周章地让朋友们为此专门跑一趟。

    拿好东西,戈蒂打算回图书馆啃书,顺便把礼物和翻译好的文件放到艾琳女士桌上,确保她一回来就能看到惊喜。

    然而就在还有两个路口就走到学校时,原本松散的行人却逐渐汇聚成人流,沉默地朝市政厅广场的方向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到了他们的低声耳语。

    她想她应当立即离开,远离这可怕的一切。但最终她不受控地成为人流中的一员,脚步虚浮地走了过去。

    礼盒掉到地上。戈蒂看见了毕生的噩梦。

    五具血rou模糊的尸体被悬挂在绞刑架上,像被风干的鱼。

    尸体没有蒙面,好让每个过路的行人看清反叛者的下场。

    作为其中唯一一具女尸,艾琳的衣服被剥去一半,露出瘦削的胸膛。

    盖世太保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对准身后早已了无声息的头颅扳动手枪。

    “看清楚,这就是与第三帝国作对的下场。”

    站在身旁的法国人翻译说。

    诺大的广场只剩一片死寂。戈蒂眼前全都是鲜血,腥臭味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死死的盖住嘴巴,被身旁好心的夫人搀扶住才没有倒下去。

    “孩子,孩子……”

    戈蒂跌跌撞撞地往回走。黑色轿车横在路口,朝着她的方向降下车窗。

    四目相对,她眼中的震惊、恐惧、茫然无措竟一时让他不敢直视。

    海因里希推开车门,向径直倒下的女孩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