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 x 用事

    即将要到灰姑娘魔法失效的午夜零点。

    薄布鞋踩进松软的雪地里，脚底渗来新鲜的凉意，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夜间的雾林谷平常自带几分狰狞的特效，枝影如怪物的爪，雾气像冤魂的吐息。可今晚，白色雪毯中绽放的各色野花给此处染上了浪漫之意。

    公交站旁一盏孤零零的路灯站岗，因为是冬天，所以少了绕着光影盘旋的蚊虫。公交牌反射微光，时刻表上只有一句话：【车会来，耐心点！】

    侠客手搭在脑门，摆出遮阳动作假装眺望。“看我发现了什么。是雪人耶。”说完，用手掸了掸黑发上落了一层的雪花。

    抱膝坐在长椅上的雪人，纹丝不动。

    “怎么啦，我的伟大领袖。在赏雪？赏月？找不见你，大家把你的晚餐给瓜分了。不过我虎口夺食，给你留了一碗。”侠客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打哈哈的模式，懊恼地拍拍嘴巴，这岂不是和以前一样？不行不行，他现在从奇奇那儿学到了很多！他对着夜空呵出一口气，把多余的话呼了出去，默默无言坐到库洛洛身旁。

    静默并肩陪伴，看零星的雪花落在忽闪的路灯光束下。

    库洛洛依旧埋着头，抱膝的姿势从视觉上让人担心是否稍微碰碰这只雪人就会四分五裂。

    雪人终于闷声开口：“你认为，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吗？”

    这道声线很适合黑夜和寒天，低低的，冷冷清清。

    赏雪的侠客不假思索回答：“会。和她在一起，理智暴跌。她把我变成了强化系的笨蛋，动不动就被冲昏头脑。害人不浅。”控诉的话锋一转，侠客伸展四肢，仰望明月，柔柔笑道：“换来的是，我在慢慢学着习惯感情用事。生活是更麻烦了，困惑多了，但也更有乐趣。”

    对方听得专注，抬起了埋在臂弯中的一丝视线，将将露出冻到微红的鼻梁。

    “你这是担心自己会因她失去理智？”

    “恰恰相反。今天那瞬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平静，捕捉和梳理一切信息。然而你却不顾一切试图冲向她。飞坦也是。如果她真的出事了，我停顿的几秒钟会造成什么后果？”库洛洛黑睫羽如蝶翼扇动。“侠客，我这样的人……有能力爱她吗？”

    又是这种叫人痛心的脆弱。侠客心中涌上一股荒谬感。这人难道毫无意识吗？明明是团长难得吐露心声的时刻，侠客却忍不住乐出来，用力点他额间的十字。“事实是，她没事，你的判断正确。老大，你急需照个镜子，现在这幅深深为情所困的模样，你以为自己有多理智？”

    库洛洛愣着挨戳，灰眼一眨一眨，一点点吸进光彩，像夜色中缓缓亮起的星，明媚耀眼。

    这双眼眸暗沉了多少年？“多亏她将你重新激活，你还是这样好看。”由衷的感叹轻悄悄脱口而出，侠客的指尖从他额头落下，不经意地划过男子眉峰，勾出了库洛洛诧异的一挑眉，像肌肤过于敏感，在触碰下忍不住发痒一跳。

    失态的侠客收回手，捂住嘴咳了一声，假装什么也没说也没做。

    显然，对方全听到了，因为库洛洛莞尔，说：“你也是，如今的笑容，看到就叫人欢欣。”

    双颊发热，如果雪花落在上面会立即融化。“彼此彼此。”侠客扮鬼脸，用手指将嘴角的笑容扯得夸张，松开后，只剩一道浅笑。“库洛洛，你知道那时看到飞坦轻而易举冲过去，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烦躁，生气，不甘。”库洛洛推测道。

    “算你猜对一半。还有嫉妒。但这些统统是之后的情绪。就连我自己都出乎意料，最先的，竟是松了一口气。”

    库洛洛面露不解。

    “因为虽然我不够强，但是还有飞坦。”眉眼弯弯，极为可爱。“我也因为你是这样的你，而感到安心。你的冷静理智，是我们冲动鲁莽的底气。而你，也有我们。”

    碧绿的圆眼中倒影出晃神的库洛洛。

    “就多依赖我们一点吧？我们是队友啊。”侠客歪头，轻给了他肩膀一拳。

    这份力度使雪人垂下了脑袋，差点砸进侠客怀里，低声回应：“恩。”

    侠客想扶起今晚有些娇弱的库洛洛，语气不由自主戴上了宠奇奇的音调，笑道：“乖，以后都要牢牢记得哦。我们回去吧？已经圣诞了，大家在等你拆礼物呢。”

    对方顽固。“再陪我一会。”

    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便停在原处，很听命令。

    “还有糖吗？”

    “没了，库存很少。”

    “不信。是不是偷藏私货？”

    “你不能仗着你是老大就随便泼我脏水。我对你还不够掏心掏肺？”

    够。当然够。够了吗？库洛洛嗅着萦绕鼻间那股淡淡的草莓味。“可我分明闻到了。”

    侠客把衣兜全部掏到反面证明给他看，真没有。

    他依旧顽固，坚持道：“想吃。”

    “领导发话，属下能怎么办？”侠客无奈说：“我去抓个小孩打劫一番？”

    “恩。”隐约记得做了个噩梦，失去了很多人，失去了他，库洛洛循着草莓味，越凑越近，直到抵在他颈侧。“找到了。很香。借我闻莓止渴一会。”

    透着破碎感的蝶翼不经意地轻颤，剐蹭得侠客颈间发痒，还有那刻意摩挲肌肤的嘴唇，如同好奇花蜜味道，轻触两下，又像撒娇与依偎，难得能躺在花丛里小憩一番。

    侠客先是僵硬地扣住他后脑勺，手劲逐渐转为轻抚，指缝穿过融了雪有些湿漉的乌发。“好。很累吧，那就休息一会吧。这些年，辛苦你了，小库。”

    呼吸凝滞，然后男子轻呵一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侠客颈窝。库洛洛双唇微微施力，以不伤害花朵的力道，试探着吸采了一口馥郁的花蜜。

    比糖果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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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半夜，玛奇家外亮着一盏暗黄灯泡。芬克斯站在门廊阴影中，半边脸隐没不见，唇间的明红火星随着呼吸一明一灭。

    “要吗？”他递给身边人。

    飞坦双指夹住，垂在腿侧，直到火快烧到指尖才想起抬手。长长的烟灰断了，坠进脚边的雪。

    他拉低面罩，深吸气含了很久，让它沉入胸腔，才慢吞吞呼出一口青烟白雾。

    “芬。你会感到害怕么。”

    “哈？”芬克斯心不在焉摸出烟盒和火机，晃了晃。快抽完了，刚好剩一人一支。打火机的油也快见底，勉强搓出一撮小火花。

    这次火星闪得很慢。二人一起默默抽完。

    叼着烟头啃咬的芬克斯仰起头，后靠到墙上。“现在不会了。因为没有在意的人。哥潇洒不？”

    “切。”

    “所以。听哥一句劝。”他把烟在窗台上彻底碾灭，再弹进干枯的盆栽里。“好好珍惜吧。”

    飞坦从鼻中哼了一声，也将烟蒂随手丢开，雪地上留下一个微红的火点，很快被寒夜吞没。

    看到一个左手插兜悠悠走来的人影，芬克斯直起腰杆，咧嘴说：“唷！总算回来了。”

    “久等。只剩你俩？”库洛洛问。

    “窝金没耐心，非要准时在午夜给小乌看他的礼物。大家都跟过去了。”芬克斯发动摩托。“咱们也抓紧。”

    拖着脚步走在后方的侠客一下猛窜到芬克斯车座上，像是落枕般揉着脖子，语调轻快说：“走吧走吧~”

    芬克斯没所谓地哦了一声，载着侠客先行一步。

    飞坦狐疑回头。“你把他怎么了？干嘛一副害臊的德行？”

    库洛洛长腿一跨。轻而易举将小只的飞坦揽在怀里。细想起来，虽然两人都被乌奇奇拖到床上闹得翻天，但私下倒没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尤其是此刻坐在后座的位置，下身紧贴着骑手的腰臀。

    今晚在侠客的开导下尝到甜头，库洛洛兴起了几分玩心，便侧着低下头，贴近露在面罩外的那朵小耳垂，能将其含住的距离，故意暧昧呢喃：“你试试就知道了。唔，烟味好重。还是侠客和小奇香。”

    “……呵。”苍白的小手温柔向后探去，陷入黑发，向后轻捋，然后扣住发根与头皮，凶狠地往前一拽。

    库洛洛吃痛，被迫前倾，身躯与他贴得更紧，视线撞进那双狭长的金瞳，里面盛着淬了毒的危险之意。

    飞坦不撒手，反而加力，并且毫不忌讳地直叫他的名：“库洛洛，这是第几次了？别以为你是团长我就不敢还手。”

    库洛洛稍微扭转肩膀，调整到略带斜视的角度，变成仿佛是他主动压上来的姿态，反客为主。他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哦？你竟然认为我只是凭身份才能压制你？这下我还真要试试看了。”

    四目交锋，阴冷和淡然的气场互不相让，暗涌流动。

    飞坦率先打破僵局，痞气地勾勾嘴角：“行。既然你这么想要，下次我cao她之前先上你。”然后利落一肘子顶开后座的人。“现在你可以滚了。自己跑过去。”

    “恩？到底是让我滚，还是跑？”真诚地反问。

    回应是一个中指，接着摩托猛地轰鸣，甩下他爽朗的笑声。

    雪停了。月色照亮前路，库洛洛不徐不疾沿着轮胎压出的轨迹行走，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食指抵在今晚多情的嘴边，左右摩挲两下，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