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
过渡
“伤势没什么大碍,但是胳膊肘有轻微骨折,我会替你打个石膏固定,三个月后再回来复诊,恢复良好的话就能拆了。” 医生坐在椅子上,仔细给舒易检查后下的诊断,“身体淤青红肿的地方,给你开个药膏你定时擦就会消的。” 舒易小心翼翼地支起上半身,“谢谢大夫。” 一身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顿了顿,眼镜下的目光清冷,他盯着舒易看了半响,又扭头盯着坐在会诊椅子上的常予盛和陈已秋,像是在医德和多管闲事之间来回搏斗,最后败下阵来,神情严肃地说:“无论发生什么触犯道德伦理以及个人底线的事,都不应该施以暴力的。现在的年轻人有些搞不太懂,口味都有些奇怪,总是喜欢别人家的东西,这确实是该揍,但是下手得掂量掂量啊。” 闻言舒易一个利落地坐起身,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大喊为自己伸冤:“大夫您误会了!我没有那种癖好,也没有干勾人嫂子那档子事啊!” 医生很显然是误会了他们三个人的关系,舒易看着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在一身正气又有熟男魅力的常予盛面前,原本气场就显得较弱,现在多了个鼻头通红明显一副模样刚哭过的陈已秋—— 医生其实还想往更夸张的方面遐想。 闻言常予盛挑眉,嘴角轻扬。 他微微侧过头看,少女明显一副还处在没缓过神来的状态中,她垂着脑袋,眼眶还红红的,俨然一副被谁欺负了的模样,不怪医生会误会。 他攥了攥紧手心,换上调侃的语气, 脸不红心不跳地对陈已秋低语:“嫂子被拐跑了?” 耳畔似有电流经过,陈已秋倏地抬起脸,她只是没有心情听其他人开玩笑,但是每一句话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尤其是常予盛。 她的厚脸皮程度不敌常予盛,羞恼得想拿拳头锤他,奈何见到他脸上的伤,她便于心不忍。 “你还有心情瞎说。” “嫂子有些腼腆。” 常予盛眉眼弯弯,笑着转回头,“就不打趣她了。” 舒易用没折的那只手撑着床沿,看到男人得意的嘴脸他不禁嘴角一抽。 这到底是谁在打趣嫂子? 不对。 发现盲点,舒易猛地站起身,“嫂子?!” 常予盛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冲他轻轻一笑。 “不儿,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舒易震惊和探究的目光落在常予盛和陈已秋身上来回打转,“这位看着就是学生,你拐带未成年啊?” 几乎很肯定自己的猜测,他猛地扭头:“大夫,大夫!您听!这个臭不要脸的拐带未成年!报警抓他!” 陈已秋:“......” 被强烈要求抓去警局一日游的常予盛依旧笑眼眯眯,只不过眯起来的眼睛里透着阴森森的诡异:“我的好弟弟,这句话加进刚才的账里一起算。” 舒易老实坐回床上,摆手道:“哈哈,我开玩笑呢。” —— 凌晨一点半。 常予盛把一路都在质疑“这真是你对象?”的烦人精舒易送回了小区后,车上只剩下坐在副驾的陈已秋。 车内播放着深夜电台的抒情歌单,柔美缱绻的英文旋律环绕车厢,黑色轿车稳稳驶在萧条的街道上,转向灯的“踢踏”声和音符作伴。 男人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眉目俊朗,右眼尾有一道口子,不深,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左脸颧骨上也淤青了,还有淤血,即使刚才在诊所简单处理了伤口,但是近距离下看那些个伤疤还是会触目惊心。 他舔了舔下唇瓣,旋即便被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嘶——” 相顾无言的车里,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呼吸声都会被悉数放大。男人这一声,引来了一直别过头看向窗外的陈已秋的注意。 “怎么了?哪里又疼了?” 少女的眉头紧蹙,半个身子探过来,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 常予盛侧过脸,对上陈已秋担忧的目光,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被拉近,他不由得愣了一瞬,仿佛心底有股熟悉的悸动敲开了门。 “没事,小伤而已。” 他收回视线,手微微握紧了方向盘,下个路口右转,他打了转向灯,随即来到了熟悉的单元小区,“今天太晚了,在我家睡一晚,明早再送你回宿舍。” 他开得不快,均速才五十,二十分钟的路程被硬生生又拖了十分钟。 到车库时还是没等到回应,常予盛不禁瞄了一眼身旁的人。 少女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仅抓着个手机。 此时他才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连个包都没有。 常予盛换挡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瞬单手利落地打着方向盘,踩着油门丝滑地倒车入库。 待车子停稳后,他解开安全带,关了车灯。 “囡囡。” 男人的嗓音清润好听,唤她时声音总是低沉的,带着一丝磁性。 少女终于有了反应。 常予盛侧过头,对上了缓缓抬眼的陈已秋。 他轻扬嘴角,声音却压得极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话音落下,他看见少女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轻颤,她的睫毛虽不浓密,但是纤长,垂眸时就像栖息时的蝶翼。 “你不知道。” 陈已秋轻声反驳。 她缓缓掀起眼皮,声音小却铿锵有力:“你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的,盛哥。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十岁的囡囡了。” 常予盛一顿,突然尝到嘴里有股苦涩。 她不是十岁的囡囡,不是眼里只有他的囡囡,不是只会小心翼翼软乎乎叫他盛哥的囡囡。 时间带走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 再次踏入这熟悉的空间,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陈已秋有些拘谨地站在玄关处,在她身后进来的男人换了居家拖鞋,随后从鞋柜内拿了一双黄色拖鞋弯腰放到她脚边。 “先换上。” 陈已秋盯着看了几秒,缓缓脱了鞋穿上。这双拖鞋看起来是全新的,鞋头还有些窄小,似是没被人扩张过,尺寸也刚好。 “你之前有套睡衣留在我这,” 常予盛看了她眼,转身走向卧室,“我给你拿,你先去洗个澡。” “哦......” 陈已秋还没适应和一个跟自己表白过的大表哥同在一个屋檐下,刚才初见面时所有延迟的尴尬和拘束都在此时此刻一股脑袭来。 她闭着眼睛冲进花洒下,冰凉的水惹得她一身激灵。 “啊!好冷!” 哆嗦着继续任冷水浇灌着脑袋,任冷水拍打着身体,慢慢地,内心深处所有的躁动因子都平复缓和了。 陈已秋浅浅地吐了口气,关掉水源,快速地洗了沐浴露,再次把泡沫冲刷干净,洗澡的步骤统统结束后,她踏出淋浴间去拿挂在架上的毛巾擦拭头发,突然动作一顿,她猛然抬起头看向镜子, 自己居然没拿衣服! 镜子里的少女头发湿哒哒的,白皙又光滑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她双目圆睁,满是不可置信和对自己的无语。 “我真是蠢死了......到底在搞什么啊,我怎么可以忘记拿衣服就进来洗澡啊啊——” 陈已秋低头看向手中的毛巾,满脸懊恼,“你会拿毛巾,怎么不会拿衣服!怎么不会!拿!衣!服!” 浴室的回音不断让这几句话敲击着脑袋,她崩溃地蹲下,身上还未擦干的水珠让她开始觉得寒冷。 “算了,就这样让我冻死吧,” 陈已秋把脸埋进毛巾里,“反正也活够了。不对,冻死的话他进来就看到全身赤裸的我啊?还有没有更体面的死法啊......” 自言自语到最后是有一点失心疯了。 就在陈已秋打量着浴室里的小窗口能不能跳出去时,浴室门就被人扣响了,把在崩溃的陈已秋吓得身躯一震。 “囡囡?” 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让陈已秋更加想死了。 “啊、啊?” 陈已秋站起身,忙慌失措地凑到门边,“怎么了?” “你的睡衣我替你拿来了。” “哦!” 陈已秋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放门口就好!” “......” 嗯?没声儿了?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确认确实没声音后,她小心翼翼地开了锁,拧开门把,只拉开细细的一道缝。 她蹲下身,门缝只够一截小臂探出去,她凭着之前的记忆摸索门边的位置,可是就在手伸出去的当儿,赫然摸到了一片温热的肌肤。 陈已秋瞳孔放大,倏地收回了手。 “啊!”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那触感,分明是腿! 他怎么会站在那里啊?! 算了,还是冻死好了,体不体面的也不重要了。 陈已秋心灰意冷地想着,门外的人却说话了,听声音似是在憋笑。 “我拿给你吧,别待会儿又摸到了其他东西。” 常予盛蹲下身将衣服拿起,递到门边,“囡囡?” 一只白皙的手迅速地伸过来抢走随即又迅速地关上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常予盛愣着,几秒后,他才直起身,嘴边的笑意再也收不住,轻笑出声。 —— 陈已秋在浴室里做了很长的思想斗争。 待到头发几乎都快干了她才不得不面对现实,深吸一口气,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才走出浴室。 前脚刚踏出去,拖鞋声便从左边主人房的方向传出,她扭头,看到了换了一身居家服,擦拭着头发的常予盛。 两人四目相对,皆愣了一下,陈已秋率先移开视线。 她去客厅坐着,常予盛也走了过来,看着她说:“我给你拿吹风机。” 说罢他又折返回卧室,没一会儿功夫拿了个吹风机过来,拔掉了延长插座上的加湿器插头,替换后开了电,递给陈已秋。 “给。” 陈已秋伸手接过,正要说谢谢,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男人脸上的膏药布脱落了,半吊着,许是洗澡的时候碰水了,大夫给擦的药膏也都不见了。 她停顿思忖了会儿,才开口道:“我给你重新上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