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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欲加之罪(下)

    

「第二百二十五章」欲加之罪(下)



    同一个会客厅,同样的座位。截然不听的是谈话对象,从总统候选人到自己的妻子。

    通常,他不会率先开启一场会谈或审讯的开端,等对方讲完第一句话,再给予适当的冷漠,便于掌控全局,了解对方的急迫程度和弱点。

    军情局在践行此道上初有成效,自打他接手国防部,内部监控和审讯效率大大提高,经过前段时间大规模审讯抓捕前副总理的党羽,军情局已然成长为他进行政治清洗的利刃。

    佣人奉上一杯英式柠檬红茶,同一台半个手掌大的砖头式按键手机摆在一起,军方高层特制版本的通讯工具,光纤加密仅连接军方内部局域网,特殊信息传输时使用,防止情报和机密泄露。

    他正在等军情局传来柬埔寨某个区域的地点坐标,同时也在观察妻子的神态。

    看得出她极其认真,长发挽成高发髻,坐姿挺直端正,郑重其事的模样似是真的将他当成“客人”。

    谈话前通过观察对方的表情和肢体表达,他能大致掌握温素对新旧党派斗争的倾斜程度,独独不懂妻子为何因一个政治犯干吃飞醋。

    在此之前,他至少说了六次,他不认识那个昂莎。

    “先生,我们结婚以后,很少有机会能和你聊一聊。”缇慕手里托着一杯鲜橙汁,顶住丈夫的审视,平缓出言:“起初怀孕的时候,我很担心你和我结婚是一时冲动的决定,怕你对宝宝的感情是三分钟热度。这段时间,我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但我一直想感谢你对孩子的喜欢,你以后一定会当一个好爸爸。”

    妻子第一句话代表不太明朗的开端,两句开场白足够令男人陷入沉默,也让躲在半开放墙体外偷听的两个姑娘冒冷汗,她们互相摊手摇摇头,只以为小嫂嫂生气,现下听来可怕得多,倒像谈离婚交待孩子的前奏。

    霍暻足足默了半分钟,才倾身向前,端起红茶润过干涩的喉,压住喉头泛起的苦味。

    他放下杯子,宽肩僵硬靠住椅背,盯住她的脸,尽力维持镇定,道:“嗯,我更爱孩子的妈,不接受她在任何时间,为任何人产生抛夫弃子的念头。希望她能清楚,作为她的丈夫,我会采取一切手段消灭这种潜在风险。”

    一句话将强压拉到最高点,缇慕屏住气,五指倏地捏紧玻璃杯壁,从前总是她说无数次‘我爱你’去哄他,很少听先生谈喜欢和爱的字眼。

    眼下听到他冷硬的坦白,怦然心动的感觉一闪即逝,随之而来,只有强横压迫的紧张感。

    她敛起眼,避开他的爱不谈,吞下所有不安,温声请求:“能不能给我和宝宝找一个安全的住处,我想先搬出去自己生活一段时间,等先生把所有事都处理完了,我再回来。”

    “不行。”他立刻驳回。

    “我不会住的很远。”她紧忙解释,“茵雅湖旁边的公寓就行,哪一栋都好,离大宅也近。刚才回来的路上我也看了,高层公寓安保还可以,商场隔着两条街,生活很方便。”

    “不准。”他口气渐恼,弯下头,大手狠狠抓住后脑勺碎发。

    “为什么?”缇慕蹙起眉头,抬眼直面丈夫愠怒的脸,撑起心力,为肚子里的孩子争取,“先生可以随时随地来看我和宝宝,我没有要躲着你的意思。你手机里有我的定位,我每天去哪里你都知道。”

    “我不同意!”

    霍暻怒腾腾起身,休闲西服衣角往后一甩,手掐住裤腰带两侧,两道视线如铰链死死钉在她身上,胸膛从里向外挤压出粗气,皮鞋踩地砖踩得咣咣响,在会客厅来回踏步。

    听他躁怒的脚步声,缇慕如坐针毡,握住玻璃杯的指尖微微泛白。猛地,脚步声停住,她褐瞳一缩,看皮鞋的方向冲自己跨过来。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屈膝半蹲到她椅子前,他宽肩倾颓,双目充血,大掌握住她纤薄的肩,喉咙灼痛,挤出干哑的嗓音:“别再报复我了,为什么非得说一些难听的话把我逼疯才甘心。”

    这场谈话宣告失败,他彻底失去主导的角色,心理学不适用在妻子身上,总统候选人不会牵动他的情绪,而他的老婆三言两语便能将他的感情拉进深渊。

    哪来的干吃飞醋,他只以为她想方设法的报复。报复他脑子一热要求结婚,结完婚又不管不顾,把她一个人扔在家,所以她才会说没有机会和自己说说话。报复他当丈夫做的不称职,才只说他以后会当一个好父亲。

    现在又为一个陌生女人去报复他,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身边危险,她和孩子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甚至都不如高层公寓楼底的保安。

    缇慕轻拍了拍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背,不忍见他痛苦拧起的五官,“别多想,先生,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不管在哪里,我都一直希望你能平安健康。”

    她眼眶酸涩,不得不为自己和孩子的今后,清醒撕开他们的梦,将心里话说的分明,“你不喜欢被cao控,倘若mama没有替你拒绝,说不定你会遇见更好的人。可能分开一段时间,你会发现我们并不合适。你不知道,我不怪你,也不想你哪一天后悔,再来怪我和孩子没给你选择的权利。“

    “是你在怪我,怪我没下手杀她。”男人瞳孔失焦,理智陷入混乱,抓住妻子的手贴住脸廓,不受控的自言自语,“给我几天,政治清算需要时间,没人能越过我伤害你和孩子。你挨欺负不好受,我知道,等等我...“

    他一头扎进她怀里,被妻子的话刺激到胡言乱语,“我哪儿都不去了,带你走,你别,别找合适的人,我没有...”

    缇慕轻阖起眼,晓得先生老毛病又犯了,上次发作还是在湄索验孕的时候,恐怕是自己说话分寸重了些,没给他留缓冲的余地。

    她拢住他宽肩,拍拍他的背,喃喃道:“对不起,先生,能不能允许我任性一回?”

    以往自己都可以忍让,费心思说两句好听的话去哄他。可再妥协下去的结果只是伤害两个人,不仅得保证自己好好活下去,还要保护孩子别受威胁,凡事都要多考虑一步。

    活下去,她迷惘叹息,不知道到底哪一天能不为这三个字发愁。

    会客厅墙边,两个meimei扒着耳朵偷听,察娅一脸愁容蹲在地上,回头仰脖看曦jiejie,连忙小声问:“暻哥哥怎么了?”

    霍曦忧心望向哥哥嫂嫂,回道:“哥哥小时候经常被爸爸关禁闭,小黑屋一关好几天,感情受到强刺激,他会封闭起来,自己和自己说话。“

    “啊?”察娅瞪大眼,不敢置信,“我说他怎么动不动要关别人禁闭,原来是童年阴影爆发了。”

    “嘘——“

    霍曦眼色示意察娅起身,拉起meimei轻手轻脚离开会客厅。兵分两路,她嘱咐察娅去让厨房备点安神醒脑的茶饮,自己则转回到大客厅,找人商量对策。

    嫂嫂想搬出去住,哥哥死活不让总是问题,得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

    深夜,一楼大客厅,霍暻躺在沙发里,眉峰压紧,脑门直窜凉风,天灵盖仿佛从中间劈开两半,想起来和老婆谈话的内容全是残言片语。

    零散字眼颠来倒去,拼拼凑凑,他只记得她说什么希望他一生平安,他们不合适,要去找更好的人。逼得他自言自语的毛病都发作了,再清醒,胸口抽疼,似是被活活剜去一块心头rou,睁眼看大吊灯都眩晕重影。

    “醒了?”单人沙发里,梭沙不动声色,为刚醒来的男人添杯冰水:“我记得猎人学院的虐俘训练有精神抗压测试,你的成绩占前五,远不至于为两句话躺一个半小时。”

    霍暻翻身坐正,头疼欲裂,闭上眼,拇指食指轻揉太阳xue缓解疼痛,反唇揶揄:“战场是战场,我没有在家当受虐狂的癖好。”

    梭沙没同他接茬,开门见山,“你过两天去柬埔寨不放心,缇慕可以送我那栋楼去住,我刚给物业经理打过电话,高层大平层很多,随你挑。”

    “是住哪儿的问题么?”霍暻捞起冰水,一饮而尽,远不及老婆讲的几句话透心凉。

    “曦曦说缇慕没和你提离婚。等你处理完军方内斗的问题,她还会回来。”梭沙如实转述,又问:“昂莎真和你议过婚?”

    “我不知道,别问我。”他听到这个名字牙根痒痒,一个只出现名字的女人居然能搅得他的婚姻鸡犬不宁。

    梭沙沉默片刻,没再多问,把军方加密手机推过茶几,屏幕闪过加密讯号,“军情局传来一张卫星图片和位置坐标,你还没说去柬埔寨做什么。”

    霍暻忍住头疼,拿过加密手机查看军情局的消息,一张村落小矮房高低排列的全景图,坐标北纬11度14分,东经105度33分,锁定柬埔寨和越南接壤边境的城镇——斯维帕克。

    他放大五倍卫星全景图,观察街道,又道:“总统候选人第二名佐耶图准将和国防委往来密切,昂觉将军不可能不拉拢他当左右手,第二轮大选,那几个老头子会倾尽全力保他上位,准备合伙推一个总统在我头顶作威作福。”

    梭沙问:“所以你决定保温素?想好了,你是军方代表,他是民盟候选人,完全不同的阵营。”

    霍暻佯装没听见,问:“保谁?上一个试图cao纵大选的副总理刚被执行死刑,副司令少替我加罪名。”

    梭沙心领神会,闭口不谈,指了指电话,“两件事有关系么?”

    “佐耶图准将是不是你们总司令部出身?”霍暻把手机倒转推给梭沙,“看看吧,我们这位候选人每月都得乔装打扮,拿本假护照去柬埔寨旅游放松心情。”

    梭沙拿过电话,放大图片,清晰看到小村落前停着一辆黑色越野,下来的中年壮硕男性只漏出半边脸,正好对上佐耶图准将下巴一块黑痣。

    “他去的地方叫斯维帕克,东南亚最有名的雏妓地狱。你们总司令部上梁挺正,下梁玩得挺花。”霍暻咋舌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梭沙放下手机,一本正经道:“谁给的消息?”

    霍暻道:“温素送的投名状,说是国会内部有旧派倒戈,以前和佐耶图一起去玩玩儿,走的两句风声。军情局去移民局查出入境记录,还真查出频繁出境用的假护照。”

    梭沙猜测动机,“所以你去柬埔寨是为了砍掉昂觉将军的左胳膊。”

    “不不不。”霍暻连声否道,食指点了点茶几,“我得好好留着这条左胳膊,还得让这条左胳膊像狗一样对我感恩戴德。”

    这是妥妥政治清算的前兆,梭沙不擅玩弄权术,却有预感军方顶层会来一次大清洗,权力网将重新架构,又问:“国防委准备留几位?”

    “看谁没老糊涂吧,老眼昏花跟错人,我救不了。”霍暻言简意赅,他愿意给国防委员会时间去考虑,而不是随着昂觉将军到处去拉帮结派,弹劾自己瞎咋呼。

    “需要我怎么配合?”梭沙目光直指加密手机,“佐耶图准将是总司令部的人没错,但你绝对不想我出面查办他。”

    真难得,居然能从梭沙嘴里听到配合。

    “你当个黑脸得了,挺配。”霍暻起身离开客厅,往餐厅方向去,没过两分钟,手里提着一瓶俄罗斯威士忌晃回沙发,给自己和梭沙倒了两杯烈酒。

    梭沙没有拒绝推过来的酒杯,看到酒瓶上的俄文,提醒道:“雪狼还在莫斯科等我们。”

    “我不想去。”

    霍暻仰颌饮口烈酒,强烈的辛辣无法冲淡妻子给予的伤情,他端着酒杯,倒进沙发望着大吊灯灼眼的光,耍性子说胡话。

    “柬埔寨,莫斯科,曼尼普尔,太远了。你去吧,你赢了都归你,我什么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