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李府
4.李府
红玉来时风风火火,走时气势汹汹。 牙婆还想攀个情面,哪知红玉没搭理牙婆一眼,等到人上齐车,她数了数,确定一个不落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驾车,去往李府!” 两辆牛车共载着一个婆子,一个少女,七个小女孩,这副奇景引来了不少人观看。 幽州城属于幽州的中心城池,哪怕被北羌人嚯嚯两年也还有口余气。 宽阔的街道与平坦的石路彰显着过去的繁华,然而残破的商铺、换下的旧门楹又昭示着几分被蹂躏后的残酷。 小女孩们噤若寒蝉,像只鸡仔一样两两拥挤在一起,只有陆贞柔在路人目光下镇静自若,毕竟平时跟小姐妹们逛街也是这么一副情景,她早习惯了。 红玉把众人表现看在眼里,心里暗暗赞赏陆贞柔这副模样。 她有意考察小女孩们表现,便扯开一个引子:“路mama,您来跟她们说说规矩,别一进府就丢了我们薛大姥姥的脸。” 名叫路mama的婆子呵呵一笑,给众人介绍起李府情况。 原先红玉跟陆贞柔说过一耳朵,只是没有路mama说的这么细,眼下有个老员工当师傅,陆贞柔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 路mama道:“咱们府上,总共就四位主子——世子爷,世子夫人,大少爷,二少爷。” “世子爷忝为云麾将军,每个月得花上一二十天,驻扎在城外军营里练兵,咱们人本手粗,伺候不到他。” “大少爷今年八岁,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不仅府里丫鬟不爱搭理他,连乳嬷嬷都受不了他天天折腾的劲。” “以至于大少爷身边只有一位同岁乳兄弟折腾,俩人时常被世子爷带在身边,偶尔在府里住上两天便要闹出不少事。你们要是拨在他的院子里,可要当心了远离这两个混账。” “二少爷今年四岁,还在不知事的年纪,跟着乳嬷嬷一齐住在夫人院里,咱们李府拢共就只有一位夫人当事儿,虽然不如大少爷院里清闲——毕竟大少爷也不落家,但夫人给的赏银不少,是个美差去处。” 说完,路mama咳了一声,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咱们李府规矩少,国公府里头的老国公常说咱们泥腿子出身,比不得高门大户森严,但有一点你们要记着。” 众女齐齐道:“路mama请说。” 路mama脸色一肃,道:“咱们只需要伺候好主子,分到哪便去哪,夫人给你们取什么名字,以后你们便就叫这个名字,不许犯浑,别想着攀世子爷的高枝儿,也别惦记着你们外头的姥娘兄弟。” 她说这话时,见众女乖巧,心下大好,然而未曾发现另一辆牛车上,红玉颇为不自然的神情。 陆贞柔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跟着众女乖觉地附和路mama说的话。 一行人融洽相处,直到一个女孩忽然朝路边惊叫一声:“娘!” 路mama脸色一沉,呵斥道:“刚刚我说的你忘了么?!” 那女孩一怔,瘦小的面容上流露几分无措,眼见便要哭出来。 哪知道原本和善的路mama脸色愈发阴沉:“不许哭!” 女孩抽噎几声,望着路边漫无尽头的商铺,最终吞下了哭声。 获得强身健体的陆贞柔看着女孩望去的方向,耳边听到母子一番对话:“娘,刚刚我好像看见jiejie了。” 妇人带着几分惊慌,呵斥道:“胡说什么!今天的鸡汤你还喝不喝了?” 有了女孩这么一打岔,众人一路沉默,直到了李府门口。 一行人陆续下了牛车,陆贞柔好奇地打量着高门大户:大门朱漆是新刷的,不仅带着刺鼻的味道,还掺着一丝杂色。 她们作为奴婢自然是不够格从大门进,门房旁边开了一道侧门,由路mama领头,红玉留后,浩浩荡荡进了李府。 这李府除了大门、名牌是新的,其他的自然是旧的。 原来府邸的人抛下家产向南方逃难去了,大夏军收复幽州,云麾将军自然在幽州城中心处获得了一份安排家眷的宅子。 云麾将军带着家眷入了李府,这李府不像帝京老家一样曲通幽径,反而道路通直。 进了一道门,两侧是小厮侍卫的地方,几人又进了二道门,门内大院闹哄哄的,竖起的几道影壁隔断张望的视线。 路mama简单地介绍一句:“正堂处是世子爷与大少爷住的地方。” 这里安排着书房、厢房,作为客用招待之所,也是大少爷及私塾先生的栖居之处。 来往伺候的小厮年岁均不大,能够穿行通答后院的意思,也有陪房婆婆的汉子出入后院替不方便出面的女人们办事,只是别的成年男人到这儿便要止步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一见路mama与红玉几人,便笑着迎面走过来,离的近了腰身一弯,说道:“路mama好,红玉jiejie好,后天世子爷要回来家住几天,咱们刚刚已经去后院回过夫人了,夫人说,让咱们把几个新进府的丫头调教好,挑几个顺心的去伺候。” 陆贞柔明显听到红玉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路mama淡淡地回道:“知道了,你先准备着。” 名叫“猴儿”的小厮“哎”了一声,便小跑着离开。 几人绕过正堂,进了三道门,过了一个小院子,这才来到后院家眷的住处。里头的女人多了起来,偶尔有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厮在里面,大家都各自忙乱着。 李府阖家上下,包括女婢男仆,一共有将近五十人,只是这五十人,相比于浩浩荡荡的忠国公府配置又少了许多。 因此主家颇有不便,想着再采买一些人手悉心调理。 世子夫人母家姓薛,下人称她为“大奶奶”或“夫人”,一行人买了新丫鬟,自然是先要去拜见这薛夫人。 路上遇见了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薛婆子,红玉快步走到了薛婆子的面前,俩人对视一眼,薛婆子便领着头,带着几人入了内堂。 内堂里又设有暖阁,其中薛夫人端坐在里头,一张粉面如银盆,是十分和善的面相,她偎在摇椅上半睡着,身边站着四个打扇的、熏香的,个个都是水灵灵的丫头。 陆贞柔九人先是等门外守着的小丫鬟通报了,再被一个年龄较大一些的婢女迎了进去。 一入房门,陆贞柔仿佛感受到如有实质的目光,只见椅上的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都很不错,绿芽你等会儿去账房给薛婆婆、红玉几人支几个赏钱。” 听见薛夫人的夸奖,红玉与薛婆子长舒一口气,显然,她们挑人也是废了功夫的。 红玉与薛婆子两人磕头道了谢。 身后的几个丫头按照路mama路上教导的动作,参考着红玉两人的姿势,照猫画虎似的认认真真磕了头。 下跪之时,陆贞心里头有说不出的别扭,她努力地说服自己:“这里是封建古代,不是人人平等……” 几人的姿势颇为生疏别扭,但薛夫人没计较这个,毕竟蛮夷之地,哪有钟鸣鼎食之家的诗书礼仪? 再说了,穷人卖女大多如牲畜一般随意发卖,而眼前的几个虽然大部分面黄肌瘦,但好歹是干干净净的,可见红玉几人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薛夫人眼睛越过几个干净的孩子,一见后面的陆贞柔,便有些移不开眼睛,心道:“好个标致的丫头” “路mama,你是世子爷的奶mama,人老眼精,看看这里有你可心的丫头么?” 路mama在忠国公府呆了三十多年,目光自然不是别的人可比的,听见薛夫人问话,她早有准备地一指陆贞柔:“我看这个孩子不错,性格沉稳,模样整齐。” “不像是穷人家的女儿,倒像是薛夫人亲自调理过的人儿似的,通身的气派像极了大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