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未来如何

    得益于这场团建，青霭的职场关系脱离了泡腾片般的突兀，如底下浓郁的维生素水，温润而寻常。

    人总是畏威不畏德。

    青霭渐渐摸清了所在办公室的定位——机动组。

    外部看来，三人跟着整个策划部的顶头上司林姐做事，实则挂着林姐徒弟的名头，游离于策划部其他组之外。哪组进度赶不及，需要美工与文案，拎着几盒点心就来找欢欢抑或小滤出山，项目后带上其名，待论功行赏时跟着喝汤。

    一开始，青霭有些焦虑，暗地里掰手指计算办公室的存活时间。

    混迹久了，发现二人不显山不显水，每月绩效却不跌出部门前三，饶是青霭才来不久，也跟着喝汤。

    她盘算着，按着这个势头，年底她就可以全款买辆车，每月的油费保养保险更不必说。

    只是有点说不上的烦闷。

    一日日同备考期间竟无异，中午在公司午休，晚上回家看看电影或者打游戏。

    多稳定多好，跟体制内相同，而且收入福利更好，可是可是……

    密码锁的人声欢迎主人回家后，白织灯照例在玄关处为行动缓慢的上班族渡上一层白色，一室一厅的小居室在暑假的烈阳里又存活了一日，并忠诚地守护了一室的阴凉。

    青霭踩掉皮鞋，在拖鞋的一步一发软的包裹中，把自己投入沙发，全然不顾两手拎的方形包装礼袋胡乱砸到地板。

    压在口鼻的衣服上传来应酬酒宴上特有的味道。这个味道于青霭而言十分熟悉。初中周末回家，便会闻见晚归的父亲身上大衣上的味道。

    钻入窗帘缝隙的颜色从橘变为蓝调，她才缓缓坐起身，将滑落的礼盒、购物卡等塞回它们专属的包装袋中。

    她把自己拖到洗手台前，细致地卸掉脸上的残妆，贴在洗手台边缘的手机屏幕亮了几回，随后便是索魂的语音通话。

    青霭抓了张洗脸巾，将拇指和食指上的水渍拧干。

    “哎呀，你这么快就到家了吗？我还在卸妆呢。”

    “诶诶诶，抱歉抱歉。”细密排列三排的音控溢出男生低低的笑声：“我给你发消息，看你没有回，有点担心嘛！”

    “担心什么呀，回家路上还有陷阱吗？”

    “哈哈哈！青青老师，你赢了。快些上号。”

    青霭身上的阴鸷便在男生不知情的打趣中烟消云散。

    原本，她早已厌倦了这个游戏，只当去一次线下赛就毕业。

    如果不是偶遇邵九安的话。

    果然，没有社交，即使再强的胜负欲也没办法支撑下去。

    青霭戴上耳机，二人转为游戏内的语音交流。

    青霭问：“你今天在电梯里说有事要找我，是什么事呢？”

    邵九安静了一息，犹豫道：“额，你这周……我……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青霭笑他：“跟jiejie还这样，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

    邵九安不喜欢她自称jiejie，仿佛一个称呼便将二人固定得无法动弹。

    “都说了我们差不了几岁……你周末有空吗？”

    青霭嘴角上扬，心中了然，她说不准自己的想法——究竟是消遣还是真心实意。

    故而，她实事求是。

    “不好意思啊，周末我要回父母家一趟。”

    话音刚落，邵九安的角色脚步声便漏了出来，瞬间被敌方搜寻到位置，壮烈牺牲。

    “额，我是……我是……我是要给你介绍工作！会有很多钱！”他语无伦次。

    “对不起，我对公司很满意，不打算跳槽。”

    邵九安越描摹越无力：“不是介绍工作，是介绍人，她会给你很多钱。”

    “我不做违反公序良俗的事。”

    “啊，不是！”

    “哈哈哈哈，”青霭终于肯放过他：“是有哪位明星需要策划活动吧？还是你认识的？”

    “对，是的，是的！”他终于找回逻辑，有点磕磕绊绊地介绍。

    周日下午，重新回到公寓的青霭再一次打开整理好的文档。配图里女人拥有清丽侧脸，可是每张从网上下载的图片里的服饰皆是清凉得令人皱眉。

    但确实很有冲击力。

    「青霭，我跟我嫂子说过了，把你的名片转交给她了」

    「好的，谢谢你，我已经和郑女士的助理交流过了，也约了见面时间」

    如果需要活动策划，行业里多的是大佬供其挑选，为什么会求到一家半路修改公司章程的子公司。

    更何况，还请托到一个刚入行的新人。

    第二天恰好在电梯里遇见林姐，青霭忖度片刻，趁着仅二人同乘，寒暄过后切入正题。

    “林姐，我有个朋友给我推了个活，是给郑薰做粉丝见面会的策划，就是之前演过《玫瑰女神》的郑薰。”

    林姐眉毛一扬：“求到你这里了？你这位朋友就是隔壁的小邵总吧。”

    “了不得，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是打工人，没想到是小邵总。”

    林姐道：“也是开他玩笑这么叫的。之前他也找过老大，老大又传给品牌那里，被一直压着，大家都躲不及。他用人情来压你？”

    青霭摆摆手：“那倒没有。”

    她盯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脸，门上的女人笑着，却透着丝丝寒气。

    “所有人都怕邵家，所以都不肯帮郑薰。”

    林姐大大方方承认：“是。品牌部做得也体面，拖字诀，拖到那头识趣不再联系。也不能怪他们，为了一个七八年没露面的女演员去得罪建怀最有权势的家庭，这不划算，不是吗？”

    “可是林姐不怕。”

    林姐眯着眼睛道：“谁说的，林姐可害怕了。”

    青霭跟着她学事，熟络后早已知晓她的脾气。

    “林姐如果怕了，那我们早就收到消息，让我们别沾手。赵秘书也不会在周末就能快速发给我公司以往活动策划的规格和预算。”

    赵秘书就是林姐的秘书。

    林姐终于收起礼貌的面具，眼中含着赞许的目光，电梯恰好到了她要去的楼层，她用文件拍了拍青霭的肩。

    “光是你没有畏手畏脚，就没让我失望，也没让段总失望。放手去做吧！把你的才华都展现出来给大家看！”

    青霭不过微怔，林姐利落的低马尾便在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