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疼不疼
30. 疼不疼
电话挂断后的余韵,在寂静房间里扰人心绪。 她没开电视,也没放音乐。沉没在一种柔软寂静里。 然后,一些声音打破了这层寂静。 起初是模糊的呜咽,继而变得清晰、高亢,夹杂着rou体碰撞的黏腻节奏和床垫弹簧不堪重负的呻吟,从隔壁露台汹涌而来。 激烈,甚至带着点表演性的酣畅淋漓。 利筝微微蹙眉。这种原始的声音入侵像是一种冒犯。她起身,拿起房卡和手机,决定出门透口气。 酒店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她在楼下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二十分钟,晚风带着植物的潮气。 再回来时,电梯门在她所在的楼层打开,恰巧隔壁的房门也同时开启。 一位女士走了出来。 她非常美。并非那种带有讨好意味的、流于表面的艳丽,而是一种精心淬炼过的、带有明确职业感的优雅与性感。 一件剪裁极佳的黑色连衣裙妥帖包裹着窈窕的身段,鞋跟高度恰到好处,行走间步履平稳,没有丝毫晃荡,只有腰肢极细微的摇曳。 她的妆容完整、洁净,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身上飘散着一缕极淡的、绝不甜腻的冷香。 她看见利筝,自然地微微颔首,唇角牵起一个短暂的微笑。 然后,她走向电梯,背影依然迷人。 利筝刷卡进门。房间里那情欲泛潮的声响消失了,只剩下她想要的寂静。她站在房间中央,回忆起刚才见到的女人——她应该是一位高级伴游。 利筝想起自己曾雇佣过数位男性伴游。目的并非身体上的满足,而是学习他们在聊天时那种——仿佛你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绝对的专注。 学习他们那种可攻可守、随时根据对方情绪调整的姿态。 那是一种极其高级的情绪劳动。 后来,这种观察无法满足她。她提出想现场观摩性事表演。对方并无讶异,显然这不是他职业生涯中遇到过最古怪的要求。 他带来了一个女孩,年轻,才入行,身体饱满得像一枚多汁的果子,眼里有一种混合着怯懦与大胆的复杂光芒。 利筝支付了可观的费用,坐在套房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像观看一场戏剧。 她看到肢体如何纠缠,听到喘息如何变得粗重,看到汗湿的皮肤在灯光下如何闪烁。 她看到了被困在欲望和生存之间的躯体,看到了将自己工具化、用以换取生存资源的姿态,也看到了最原始的欲望,如何蒸腾出guntang的雾气,却在下一秒冷却成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有一种粗糙的、令人不安的真实感。 但在那戏剧性的高潮来临前,她抬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种急促的、未能得到宣泄的呼吸声。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静止,所有的张力悬在半空,无处着落。 她支付了额外的酬金,金额足以让那瞬间中断的空虚变得可以忍受。 那个女孩离开前,迟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利筝。 是一个玻璃制成的青苹果,玲珑剔透,染着不均匀但是漂亮的绿色。 “觉得您和其他客人…不太一样。”女孩说,眼神里有一丝未能完全藏好的困惑。并非因为要求本身,而是因为她的叫停,她的旁观方式——一种过于冷静、过于仔细的审视。 不带有一丝怜悯。 不带有一丝轻蔑。 利筝收下了。她觉得这物件很有意思。 它看起来像禁果,诱人采撷,但触感冰冷坚硬,并且易碎。 它永远停留在青涩的、未成熟的状态,一种永恒的“未完成”态。 像那场被她中止的性事表演,像她自身存在的某种状态,或许,也像很多人和事。 此刻,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她想起周以翮。 想起他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刻,也始终保持着一丝抽离的冷静,一种仿佛在进行自我监控般的克制。 无论是与她,还是在她曾窥见的、他与别人的片段里,那种抽离始终如影随形。 就像她独自在单人沙发上观摩那场性事表演。 也像她指尖滑过屏幕,反复调整照片和视频的细节。 如同在实验室进行一场无关痛痒的样本分析。 ——— 暴雨初歇的正午,阳光像融掉的蜜糖,透过窗帘缝隙淌进房间。 利筝正对着梳妆镜戴耳坠。 那对翡翠幽幽绿绿,衬得她颈线如白瓷。 门铃突然响起。 “客房服务。”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她指尖一颤,耳针偏了方向,在耳垂上戳出个小小红点。她轻“嘶”一声,耳坠在指间晃出一道流光。 拉开门,周以翮就站在那里。 衬衫领口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左手提着鼓鼓的纸袋,桂花甜香正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利筝眯起眼,倚在玄关没动:“我以为周医生明天到。” “没说明天到。” 他向前半步,鞋尖堪堪停在她拖鞋前一寸,“只是说——申请了后天的研讨会席位。” “而且,患者不配合,非要主治医生亲自哄。” 纸袋里,透明油纸下露出蜜色的糖浆。利筝忽然想起昨晚电话里,自己随口提了句“想吃那晚的糖藕”。 周以翮的指腹已经抚上她泛红的耳垂,被他焐得温热:“疼不疼?” 窗外,阳光大盛,整座城市的雨水都在蒸发。 他的吻落在那颗小红点上。 她轻轻抽了口气,没躲。 手指顺着她的耳廓滑下去,指节蹭过颈侧,那里皮肤薄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你故意的。” “嗯。”他承认得干脆,拇指按在她锁骨凹陷处,轻轻摩挲,“我也想你了。” 利筝抬眼看他,而他趁势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呼吸缠绕。 “糖藕…”她说,手指攥紧了他衬衫前襟。 “待会儿。”他含住她的下唇,舌尖抵开齿关,尝到她唇的香味。 手掌贴上她后腰,隔着布料,热度直接烫进皮肤。 她被他抵在玄关的墙上,脊椎硌到开关,头顶的灯忽然亮起来,晃得她闭了闭眼。 “呜……”她偏头躲吻,“灯太亮。” 利筝的躲闪几乎是立刻引来反应——周以翮并没有去关灯,扣在她腰后的手向上移去,稳稳握住她的后颈。 他稍稍退开半寸,垂眸看向她的侧脸和微颤的睫毛。 那些瞬间在他脑中清晰映现——自行车擦身而过时他揽住她,她很快退开;谈话间她忽然走神、避开他的注视和触碰...还有此刻,这个下意识偏头躲开的吻。 “你好像,”他低声开口,气息烫在她额际,“习惯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