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好奇

    导演显然已然在屏幕中窥探到他们的一切动向，接过陆斯让递来装着钥匙的盒子，毫不意外地宣布这场最终没有人获胜的游戏结果。

    梁瑄宜像是很听不得“失败”这两个字，脸色从登上游艇那刻起一直很臭。

    崔游点了点她鼓起的脸颊在笑：“没必要吧，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啊。”

    梁瑄宜瞪他：“那我刚才在干嘛，纯属浪费时间？”

    “约会啊。”崔游轻飘飘地答。

    “哦，至少让你这个约会对象很开心是吧。”

    崔游不置可否。

    梁瑄宜那双明亮的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是又捕捉到哪一处的摄像红点，很快撑满了笑挽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臂。

    “行吧，那我也开心。”

    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搭档其实是左手边的陆斯让。

    孟璃默默绕后到陆斯让的身边，全然不察氛围地笑眯眯道：“他们很般配吧？”

    眼前这一幕的亲密，因为看不见多少真心，所以可以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这并不刺眼。

    看着并肩走开的两人，陆斯让从嗓间挤出笑：“是啊，期待早日吃上喜糖吧。”

    由于环节设置的意外，节目组将重新商谈房间分配的规则，嘉宾们可以自由活动，只是要遵守两周前小屋里的规则。

    言明了说就是要一起准备晚餐。

    折腾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梁瑄宜顶着一身的海腥气，此刻怨气才上升到顶端。

    陆斯让跑去炫耀自己海钓的本领，说要帮大家把宵夜食材钓上来，孟璃则满脸新奇地跟上旁观。崔游诚实讲自己在做饭领域完全身无长处，人已经不知道躲懒到哪里去，于是这项字面上的共同责任，又只落在了她和徐怀溯身上。

    虽然这个人现在也不见身影。

    明明很累还要装出娱乐一切的精神，表现出照顾好大家就是我最大满足的宽宏胸怀。

    梁瑄宜为自己还能自如控制表情的能力感到欣慰。

    冰箱下层填满了冷冻品，虾、牛rou，和贴着显目品牌方名称的调料包。上层她已经提前翻过，色素饮料和还挂着水珠的水果，就是不见一点蔬菜颜色。

    梁瑄宜拎出来牛rou放在洗菜池解冻。

    因为尚未分配房间，只好从节目组那里领了统一款式的浴衣，宽松的，上下两件拆分的款式，她抱着前往最低一层的公共浴室，快速冲洗好换上。

    灯光是冷白色的，均匀铺在每一寸瓷砖上，空气里浮动着多种沐浴产品混合后的潮湿香气。

    徐怀溯背对着走廊，独自占着一面镜子。

    他刚结束品牌方要求的直播不久。

    镜前的台面上，几片用过的、沾染着肤色粉底的卸妆棉层层堆叠着，旁边立着一瓶眼唇卸。

    新的棉片浸透了卸妆水，正覆在眼睛上。另一眼也闭着，大概是没看见侧后方抱臂站着的梁瑄宜。

    沾水后潮湿的脚步声被地毯吸收，却仍然在距徐怀溯几步的距离暴露了方位。

    梁瑄宜看见他敷在眼皮上的动作顿了下。

    但没睁眼。

    她于是就停在了原地。

    洗之前就注意到，男女浴室虽然分区，可洗完后的整理空间却是通用的。

    公共界限被打破，掀开标注性别的面前帷幕之后，你就不能预测眼前将看见的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梁瑄宜为此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徐怀溯事实上穿戴得比她还要整齐。

    失望，更多果然还是可惜。

    将一切都严丝合缝地包裹在他那层外壳里，实在是有些无趣。

    她抬眼看向天花板，摄像机被巧妙地隐藏在通风口的格栅后，红色的指示灯没有亮，说明这片区域目前并不在直播范围之内。

    说明这里是节目录制的安全区。

    她自如地解下干发帽，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节目都没录制完就着急卸妆吗？”梁瑄宜的音色平稳，丝毫不觉此刻的窥探是一种冒犯。

    徐怀溯擦拭脸颊的动作没有停顿：“这个节目有录制完一说吗？”

    “哦，”她赞同地笑：“也对。”

    卸妆棉从他的眼角滑到颧骨，带走最后一点眼妆痕迹。

    他将用过的棉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等待卸妆膏乳化，再次拧开了水龙头，捧起水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他的额发和脸侧轮廓往下淌。

    自己的头发已经半干，梁瑄宜走近，抽了张洗脸巾递到他面前。

    “人很善变吧？”

    她抿着笑，半抱怨地开口：“中午的时候还主动找上来，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又开始装作视而不见了。”

    “是你先走的。”

    他接过，慢条斯理地擦干脸上的水渍，声音里平直得听不出一点波澜。

    说的是中午的事。

    清晰几个字，冷淡地将事实陈述，将所有的主动权和善变的帽子，都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可梁瑄宜并不在意这一种质控。

    “我以为那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她向前又走近了半步，脸色在一场热水沐浴后显得更加白净透亮，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我为你创造了机会，让你能够名正言顺地、再一次地被我抛弃。这样一来，你下午直播的时候，脸上破碎又可怜的表情才会更真实，不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戏谑的意味。

    习惯性地把一切都剖析开来，把所有动机都染上算计的颜色，包括她自己的。

    “我没有那么想。”

    “那你在想什么？”

    “你好奇吗？”

    天花板凝结的水珠猝然下落，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被放大。

    “是啊，”梁瑄宜承认得坦然，“我很好奇。”

    “我对你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未尽的话语被截断。

    全神贯注的思绪此刻被另一道声音分了神，许久未出现过的系统浮现在脑海，提醒她有脚步接近。

    是崔游。

    目的不明。

    一板一眼的机械分析，差点把梁瑄宜逗笑。

    来这里还能是为了什么，照镜子吗。

    没有预兆，也没有询问。

    梁瑄宜手腕一翻，扣住了徐怀溯的。她的动作很快，虎口只够圈住他三分之二，仍留有一个容易挣脱的力道。

    梁瑄宜略低下头，任由男浴室门口的帷幕对着徐怀溯迎面掀过。

    换衣间的过道门后就是公共浴室，正值工作人员的错峰晚饭时间，这里空无一人。

    徐怀溯最终被她拉进了最角落的隔间里。

    仅够两人对面而站的狭小空间。

    墙壁是乳白色的防水瓷砖，上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入目皆是蒸腾的雾气，有些潮闷，唯一的照明来自头顶一盏小小的防水射灯，光线昏黄，将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模糊的暖色调里。

    两人表情都朦胧在雾气之后，看不太真切。

    徐怀溯被迫靠在潮湿的木质隔板上，他穿着自己的衣服，一身全黑的长袖长裤，与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梁瑄宜从下至上地将这装束打量一遍，抿平的嘴角仍挂着笑意。

    原本只在对话层面图穷匕见的剖白，被转换到更实际的地步。

    她朝他示意般扬了扬下巴：“来这里只能是为了洗澡吧？”

    “不脱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