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3

    人鱼族里流传着这么一个讲给小孩的故事，在极北之地最深的暗礁峡谷里，有一位拥有强大法力的巫师，她能够将飞鸟变成鲨鱼，可以将珊瑚变成海蛇。她会满足所有前往寻找她的人一个愿望，前提是你拥有能和她交换的东西。

    很多人鱼都觉得这只是一个骗骗小孩的童话故事，毕竟怎么可能有巫师这么强大却躲在极北之地闭门不出？真的有如此强大的法力，她早就已经掌控整个海域了吧！阿里尔不知道，他只清楚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怀着满心的期待，阿里尔带着他自己所钟爱的东西——海底捡到的银币、收集到的最好看的贝壳、十五岁生日祖母送给自己的项链...最重要的还是从卡琳衣服上悄悄偷走的一颗宝石扣子。虽然很不舍，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拥有双腿，可以走到卡琳的面前告诉她自己爱她，阿里尔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极北之地的海水冰冷刺骨，看不见一个生物，可是阿里尔不觉得恐惧，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卡琳，他反而越发开心了起来，不由得哼起了歌。空灵悠扬的的歌声让阴森森的峡谷都少了几许恐怖，变得静谧可爱起来。

    “可真是少见，”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女声，阿里尔觉得四周的礁石都在说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来我这还能如此悠闲的小人鱼。”

    “请问您是巫师大人吗？”阿里尔努力按下自己的恐惧开口，“我是来自人鱼族的阿里尔，我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阿里尔见到礁石上的海藻忽然一簇接一簇地亮起，连成了一条蜿蜒的道路通向海峡深处。即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阿里尔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慢慢地跟着海藻指明的方向游去。

    “小人鱼，你带着一颗偷来的扣子，却说要换取真爱的双腿。你不怕她见到你时，先感到的是恶心，而不是爱情吗？”她的轻柔的笑声轻轻荡漾在水中，却让人心里发凉。

    海水忽然静止了下来，仿佛整个峡谷都屏住了呼吸。四周海藻散发的光芒也暗了下去，幽暗逼仄的的甬道里，阿里尔甚至仿佛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在海水里扩散的声音。

    黑暗深处，一双眼睛缓缓睁开，像冷冽的碎金，在漆黑的水流中投射出凌冽的光。随着那双眼的出现，原本死寂的峡谷骤然活了过来——礁石上的阴影开始滑动，化作蛇形般的幻影，成群的小鱼汇聚在一起，拼成一幅仿佛祭坛的图案。

    “真是稀客。”女声再度响起，这一次不再四散回荡，而是清晰地从前方传来。她的身影随着海流浮现慢慢显现，墨紫色的长发在水中飘散，如海藻般无穷无尽，她的身影在阴影中显得朦胧，却能清晰看到数条漆黑的触手在她身后缓缓舒展着，随着每一次呼吸而律动。她缓缓抬手，阿里尔放在包里的银币、贝壳、项链、宝石扣子都开始轻轻颤动，似乎在随时等待被召唤离去。

    “带着偷来的宝物，怀着真爱的心愿。”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冷意，“小人鱼，你真觉得自己准备好与我做交易了吗？”

    阿里尔猛地僵住，整个人像被冷水浇透。那颗宝石扣子在水中轻轻旋转，折射出诡异的光，仿佛在嘲笑他的不堪。羞愧与恐惧同时涌上心头，他的鳍尾忍不住发抖。

    “那不是偷……”阿里尔慌乱地抬头，声音急切而颤抖，“我只是——只是借来的！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带一样属于她的东西……这样才能感觉到她真的在我身边……”

    话一出口，他才倏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高、太冲，简直是对巫师的无理。他心口一阵发凉，生害怕这位法力强大的巫师会因此发怒，阿里尔慌忙低下头，声音压低，几乎哀求：“对不起，我不是想冒犯您。我只是……只是太害怕失去她了。”

    阿里尔咬住嘴唇，紧紧攥住那颗纽扣，哽咽着：“我真的爱她。若是没有她，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求您……求您让我拥有双腿，让我能走到她身边……只要能换来这一点点可能，我什么都愿意给您。”

    巫师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轻柔却阴冷，像从四面八方的礁石缝隙里同时涌出。

    “借来的东西？”她轻声重复，眼中泛起一抹戏谑的光。忽然，她伸手将那枚宝石扣子捏在指尖，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欣赏一颗珍珠。她低头凝视，红唇缓缓张开，吐出的字眼仿佛一条冰冷的水蛇缠绕在阿里尔的耳边，“你把她的宝物藏在怀里，却连归还的打算都没有。小人鱼，这世上最狡猾的谎言，往往是你自己也想相信的。”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刺眼，盯得阿里尔心里发寒。

    “不......不！我是真心爱慕她的！”

    她缓缓靠近，长发在水流中如海藻般环绕，把阿里尔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声音低沉轻柔，带着某种令人窒息的讥讽：“真爱啊……你们人鱼族的孩子，总是喜欢用这个词来掩盖自己欲望。你确定你想要的是她，而不是她的注视？她的拥抱？你的名字被她从嘴里呼唤出时的甜美？”

    阿里尔的心口猛地收紧，他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意间缩进了角落，退无可退。

    “别怕。”她的指尖划过他的下颌，冰冷，像是被锋利的贝壳划过。她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你这种执念最美味了。足以让我忍不住想看看……你会为了这点虚无的爱情，舍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退开一步，笑容危险却迷人，仿佛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来吧，小人鱼，把你的心剖开给我看看。说不定，我会心情好，给你一双腿。”

    阿里尔怔怔地望着巫师，喉咙像被冰冷的手狠狠掐住。他下意识地张嘴，却发现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他的歌声、他的呼唤、他唯一能表达心意的方式……如果真的失去，那他就是被割断鳍尾的鱼，再也无法告诉卡琳自己有多爱她。

    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刺穿，恐惧让他几乎想要转身逃走。可那画面随即闪现——卡琳在阳光下微笑着的模样。她的裙摆随风飞扬，她的眼神清澈得像海面。他多么渴望能走上岸去，拥抱她，即使无法亲口表明自己的爱意，他也愿意一辈子守护她，直至生命尽头。

    阿里尔的眼角泛起泪光，他拼命咬紧牙关，胸口像被压上千钧巨石。他知道自己再也退无可退。

    “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的声音颤抖，像在撕裂灵魂，“那就拿走吧。拿走我的声音。只要能让我去到她身边，只要能让我看见她、触碰她——我什么都愿意。”

    话音落下，阿里尔全身的力量像被抽走，双手缓缓垂下。他的泪水慢慢融入了海水里。

    巫师的笑容在黑暗中展开，妖冶而阴冷。她像终于猎获到猎物的的捕食者，缓缓俯身，低语贴在他耳边：“很好……小人鱼。愿望的代价，就从此刻开始。”

    随着她的指尖滑过阿里尔的喉咙，一股刺痛骤然爆裂开来。他猛地睁大眼睛，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仿佛歌声被连根拔起，留下的只有空洞的沉寂。

    海巫师满意地后退一步，眼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去吧，当你离开水面，你的尾巴就会变为双腿。带着你的双腿，走向你渴望的爱情。让我看看，当你再也无法说出‘我爱你’时，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