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埋葬在水里的往事

    屋外，村子里早就已经炸开了锅。

    酒桌掀翻在地，碗筷滚落，剩下的rou汤顺着桌角滴滴答答往下淌，腥膻的味道混着烟火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畜生！”村长怒吼，脸色铁青，手里拎着竹竿，吼声里带着撕裂。声音震得瓦片都抖了抖，像是要把院子震塌。

    “爹，不是的，不是的——”村长的小女儿跌坐在地，衣裳凌乱，头发散落，哭声像是被撕开的破布，撕心裂肺。

    盈盈哭得浑身打颤，双手死死抱着衣襟，脸涨得通红。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滑下来，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化出一圈小小的湿痕。

    而她对面，招弟的哥哥却神色复杂，眼神飘忽，却带着掩不住的得意。他嘴里支吾：“村长，我……我是真心的，我会对你闺女好，我没害她……”

    “孽畜！我弄死你！”村长抡起竹竿，一下又一下往他身上抽。空气里顿时响起“啪啪”的鞭打声。

    招弟的哥哥疼龇牙咧嘴，却死活不退后，反而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里还带着狡辩：“村长，事已至此，你要是不同意，你闺女肚子要是……那你脸上更丢人啊！”

    院子周围，村民们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捂着嘴窃笑，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小声嘀咕：“这下可闹大了……”

    “是啊，村长的闺女，被人弄成这样……”

    “可那小子脸皮真厚，居然还敢跪着求亲家……”

    “怕不是想借机攀上村长的门楣吧？”

    “哼，我看是盈盈自己发sao忍不住勾引的男人，呸，荡妇。”

    风言风语四起，院子里乱作一团。

    招弟的父母却眼睛一亮，立刻挤到前头，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

    “村长，这事儿……说到底，也不算坏事啊！孩子们年轻气盛，出了这事，不如顺水推舟。你家闺女，我家儿子，结成亲家，也算是喜事……”

    “喜事？！”村长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竹竿“啪”地砸在地上，吼得嗓子都破了：“这是丢人现眼！”

    “唉呀，村长，反正事儿都闹开了，咱也瞒不住了。与其让外人笑话，不如咱们自己人结亲，何乐而不为？”招弟的父母连声劝着，眼神里却闪着算计的光。

    那神情，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们才不在乎村长女儿的死活，真正盘算的，是儿子攀上村长家，以后能在村里扬眉吐气。

    吵骂声、哭声、鞭打声、村民的起哄声交织在一起，整个院子乱得像鬼哭狼嚎。

    然而，房间里却是一片寂静。

    沈砚川站在床边，眉目冷厉，眸光幽沉。他没有去看外头的闹剧，而是低头凝视着怀里的女孩。

    招弟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痕，唇瓣半张，呼吸细细的。她蜷缩着，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小鸟，全然不知外头的腥风血雨。

    沈砚川喉结滚了滚，心头一股怒意压不下去。

    ——这样的地方，也是苦了她了。

    他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拿起外套，弯腰将她轻轻抱起。

    怀里的身体轻得吓人，他几乎能感觉到她骨头的棱角。沈砚川皱着眉，把她小心揽在怀里，怕冷风吹着，顺手把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连脚都包严实了。

    他一步一步往外走，脚步极稳，像是抱着一件无价的宝物。

    院子乱作一团，没人注意到这边。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招弟，她额头的碎发落在眉间，安静得让人心口发疼。

    ——走，必须走。

    车子停在不远处。沈砚川让司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她轻轻放下，动作温柔得近乎克制。他俯身替她掖好外套，把安全带扣上，又按下按钮，将座椅缓缓放平。

    她侧过脸，睡容安稳，像是脱离尘世的混乱。

    沈砚川凝视着她，眉宇间闪过一抹复杂的犹豫，脑海里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她必须要“死”。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绝和这个村子的牵连。

    他低声吩咐司机，将她破旧的布衣、鞋子收走，明日清晨，丢到村口的水塘。

    等被人发现时，村子自然会传开：招弟不肯嫁入瘸子家给他父母换财力，半夜偷跑，不慎跌进水里，尸骨无存。

    这样一来，她的过去会被水彻底埋葬。

    沈砚川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副驾驶安睡的女孩身上。

    “招弟……”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胸口翻涌复杂。

    这个名字，明天就要死去。

    她将不再是村里那个“赔钱货”，而会以全新的身份，重新活一次。

    车子越开越远，夜风卷走村里的腥风血雨，黑暗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声，像是命运的节奏。

    ——今夜之后，“招弟”将埋葬在水里。

    沈砚川握紧方向盘，轰鸣声响起，车子缓缓驶出村口。

    夜色如墨，远处的狗吠和哭声被渐渐抛在身后，惟余车灯切开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