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从进门矢屿就一直在留意晏清的状态，瞧着她现在蔫巴的模样，他担心的将手搭在女孩的额头，手心立刻传来guntang的温度。

    “生病了怎么能喝酒呢！”矢屿神情变的严肃，语气却并不强硬，像怕吓着她。

    晏清抬眼看他，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得出她的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声音也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没事…”

    矢屿眉头拧得更紧，没再说话，直接俯身把她打横抱起来。她轻得过分，像一捧随时会散的风。晏清下意识挣了一下，没力气，只能把脸埋进他肩窝，guntang的呼吸透过衬衫灼得他心口发疼。

    “别动。”矢屿抱着她往卧室走，脚步稳却急，“我打电话叫医生。”

    “不用！”晏清伸手拽住他领口，指尖烧得发烫，不断重复着“就是…感冒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矢屿低头看她，眼神沉得像夜色压下来。他没再坚持，只是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转身去浴室拧了热毛巾回来，敷在她额头上。

    “晏清，”他蹲在床边，声音低哑，“你知不知道，生病的时候喝酒，会要命的。”

    晏清没回答，只是偏过脸闭上了眼，她知道，但她就是想通过酒精麻痹自己的大脑。

    矢屿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口像被什么钝器碾过。他伸手，指腹轻轻拨开女孩脸上的碎发，他很清楚自己还没有真正走进她的世界，但幸好，至少她愿意将脆弱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留条缝也是好的，

    过了一会儿，矢屿才轻轻开口，“今天都没怎么吃饭吧，我去给你做些“

    “嗯…”女孩闷闷的声音响起。

    矢屿起身出去，在厨房寻了一圈，盯着冰箱保鲜柜里少的可怜的食材和下层满满的速度食品，不由得叹气，伸手从里层拿出只剩半袋的大米，和一颗蔫了外叶的小青菜。

    他先把大米淘洗干净，倒进锅里熬着，转身去处理青菜——仔细掐掉发黄的菜根，用清水反复冲掉叶片缝隙里的泥沙，动作轻得怕弄出太大声响，扰了卧室里的人。刀锋贴着指背将青菜切成碎末，倒进粥里一同煮着，粥滚起来时，他支着胳膊站在灶前，蒸汽把睫毛打得潮湿——他想起晏清刚才的眼神，心尖涩涩的，像被扔进井里的石子，连回声都没有。

    此刻，卧室里被子被掀开，床上的人也不见了，厕所里的水声哗哗，盖住了呕吐的声音，晏清两只手撑在洗手池上抬头看着镜中自己的样子，惨兮兮的，她接水抹了把脸清醒了不少，随即脱去了身上的衣物进了浴室。

    饭好后，晏清也洗完澡出来，两人吃完饭，矢屿端着碗出去，回来就看到晏清已经躺回了被窝，眼睛迷瞪迷瞪的，矢屿含笑走近像照顾小孩似的弯腰掖好翘起的被角，压了压所有可能会漏风的被边，“现在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晏清摇摇头，他轻轻摸摸女孩的脑袋，低声道“睡吧，我就在这陪你”

    晏清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张口“你上来睡吧”

    “好，那我去洗个澡”矢屿微笑着起身

    其实晏清身体素质挺好的，六岁时就被父母丢给在乡下的奶奶，难过个几天就和村里的孩子们野起来了， 不管风吹日晒的都要跟小伙伴这里跑跑那里跳跳，所以说，她现在确实已经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就是心情很低落，脑袋里总是浮现以前的画面，好的，不好的都有 ……

    矢屿关掉还在出水的花洒，低头擦干身上的水渍，套上衣服，好在自己回家时换掉了白天的衣服，矢屿迈步走进晏清的卧室，床上的女孩侧卧着蜷缩在被窝里，矢屿蹲下身。

    台灯下,女孩的眉头微蹙着，显然睡的不太安稳，他调低了点灯光的亮度脱鞋上床，刚躺下一会儿，身边的人就悉悉索索地寻着热源头窝到了他的怀里，矢屿手臂从她后颈穿过去，掌心覆在她发顶，吻了吻那片guntang的旋涡，睡吧…

    半夜，他被细碎的啜泣惊醒。怀里空了一块，床尾蜷着一团影子，被子一耸一耸。矢屿心脏猛地漏拍，扑过去把人捞起来。晏清闭着眼，泪珠成串往下掉，嘴角却紧紧抿着，像把哭声关进体内，结果全从睫毛缝里溢出来。这是做恶梦了。

    “晏宝…晏宝？”

    没有回应，抽泣声依然继续，还有几句不清楚的呢喃，矢屿心疼的拢过女孩的身体，把她按进怀里，抹去她溢出眼眶的泪水，掌心一下接着一下滑过女孩如同蝉翼般单薄的后背安抚着，

    他想起很多年前，父亲和继母扔下他们出国前几夜，继妹也是这般——他的心就如同针扎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不由的将女孩拢的更紧了些……

    晏清被男人拢在怀里，额间的碎发被薄汗浸湿搭在鬓角，眉头紧紧皱着，无论他怎么抹平也无济于事，好在是不哭了，只留眼角里还躺着颗泪珠，

    梦里，晏清站在铺满石子的雨中，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背对着她跌坐在地上的女孩，雨水打湿的校服牢牢贴在女孩的身上，沾上了泥浆，女孩好像在哭，声音听的并不真切，晏清顺着女孩的方向望去，前方有一行人正抬着口棺材上山，零零散散的纸钱被雨浸透黏在路面，晏清看的出神，连那个女孩什么时候来到她跟前都没发觉，冰凉的身体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晏清呼吸一滞，那女孩跟她张着同一张脸，不！那就是她自己！

    晏清急忙转身，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在转身的瞬间，画面忽地一变，白光刺眼，晏清再睁眼，她身处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客厅，沙发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严厉的质问声响起。

    “去哪了。”

    晏清被这声吓的条件反射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视线一转，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狼狈的女孩，女孩好像是歪了脚，正一瘸一拐的走到两夫妻面前，神情悲愤极了。

    “为什么？我奶奶去世了不告诉我！！”女孩近乎崩溃的嘶吼，“我已经很听你们话了！为…为什么！！！”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语气冷得像冰：“告诉你？你奶奶临走前都不想见你，我们凭什么让你去添乱？”

    中年女人接过话，声音尖细，带着不耐：“你从小到大就知道哭，哭得人烦。你奶奶最受不了你这个样子，见了你只会走得更快。”

    女孩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像只被丢弃的小兽。不是的，奶奶不会这样！她的嘴唇颤抖着，眼神却一点点冷下去，像火被水浇灭，最后只剩下一层灰。

    “你们……”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们早就知道她不行了，是不是？你们故意把我支走，说我考试要紧，说奶奶只是小病……你们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男人冷笑一声：“你见了又能怎样？你能让她活过来？别整天一副我们欠了你的样子。你奶奶是老了，死了，是自然规律，不是你演苦情戏的舞台。”

    女人补了一句，语气轻飘飘的：“再说了，你那天不是还挺开心的吗？和新同学去唱歌，发朋友圈，笑得挺欢的啊。现在装什么孝顺？”

    女孩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像雨丝落在玻璃上，没有重量，却冷得渗人。

    “原来你们连我那天在干嘛都记得这么清楚……却没人告诉我，我奶奶在那天早上断的气。”

    她后退一步，眼神在两人脸上扫过，像是要把他们刻进骨头里。

    “你们不是我爸妈。你们心里只有那个已经死了的女儿！”她轻声说，“你们是凶手。”

    男人脸色一沉，猛地起身，一巴掌甩过去——

    “啪！”

    女孩没躲，脸被打得偏过去，嘴角渗出血丝。她却没哭，只是缓缓转过头，盯着他，眼神像一口枯井。

    “你打吧。”她说，“你最好现在打死我，不然我会一辈子记住你们今天的样子。”

    “记住你们怎么把我奶奶藏起来，记住你们怎么笑着骗我，记住你们怎么——”

    她声音哽咽了一瞬，又强行压下去。

    “——怎么把我当成一个外人。”

    客厅陷入死寂。

    晏清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切，胸口像被什么堵住。她忽然意识到，那个女孩——她自己——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一幕。

    这是她的过去。

    这是她不愿回想的记忆。

    她想冲过去，想抱住那个湿透的自己，想告诉她“你没错，你不是外人，你不是没人要”——

    可她刚迈出一步，画面又开始扭曲。

    白光再次刺眼。

    她听见一个声音，低沉而温柔，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晏清，不要难过了，我在这呢，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