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经典小说 - 野禾(伪兄妹、bdsm)在线阅读 - 郁金香

郁金香

    

郁金香



    九月的最后一天,连绵不绝的秋雨式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太阳终得以从厚重的云层中出头,几缕似有似无的光恰如其分地笼在书桌旁的五彩郁金香上。

    江念禾托腮看向立在脚边的折纸花束,左手垂下书桌捋平几片变形的花瓣。

    国庆假期临近,小孩儿们的心思早就放飞十万八千里,课间三五一堆闹嚷嚷地聚一起讨论十一假期要和父母去哪玩。

    “别摆弄了,你妈肯定特别喜欢!”同桌杨新怡刚去完卫生间回来,趁江念禾还没回头快速把湿手按她背上,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在校服上洇开,“嘿嘿,大仇得报。”

    “幼稚!”江念禾懒得理她,有气无力地开口。

    “嘿,不知道之前是谁一天在我衣服上盖印,”杨新怡绕到她那侧,蹲身仔细看地上立着的郁金香,叹气道,“早知道我这个学期的少年宫也报折纸班了,真的好好看啊,毛笔太为难我了!”

    她细看了会儿又摇摇头,“算了,这个看着也好难哦。”

    “江念禾,李老师办公室找,”班长扒着前门,洪亮的嗓门响彻全班,“还说让你把东西收拾着,好像是你哥来接你了。”

    班长一出声,一个个小脑袋不约而同地看向前门,又转向靠窗的江念禾,露出羡慕的眼神。

    “哥哥?”江念禾疑惑为什么是陈野来,还给请了假,但她也没多想,抓紧时间收书。

    “真好啊!我也想回家……”杨新怡趴在桌上看她收东西,满脸好奇,“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帅哥哥吗?”

    “嗯!”江念禾拉上书包,抱起地上的装郁金香的玻璃罐,空出的手拍拍杨新怡的,“拜拜小羊,我会想你的。”

    “哎,走吧走吧,留我一人独战数学到天明。”杨新怡平时爱看漫画,中二病时不时发作。

    江念禾课间无聊时翻过几页她的某一本漫画书,开篇就是女主死后灵魂化为了一只蝴蝶,飞过沧海桑田,重生到了另一个世界。

    上过科学课之后,她觉得这种故事过于虚幻,人死后灵魂怎么可能变成蝴蝶,还飞到了异世界,这都不是跨越时间,而是超脱空间之外了。

    但当江念禾当听到陈野不是要接她回家,而是带她去医院见mama最后一面时,她好像真的见到了蝴蝶。

    ……

    “大车翻下山崖,陈秉国和你mama都在车上……”怀中的郁金香掉落在地,玻璃罐碎裂,江念禾看着哥哥的嘴唇翕张,耳边响起剧烈的嗡鸣声。

    五颜六色的折纸花撒在枯叶泥泞的尸骸上,碎叶仿佛在雨丝中重组变成了蝶,是昨晚梦里的那只枯叶蝶。

    是mama穿着纯白毛衣来接她的那天,她兴高采烈地跑向迎面走来的女人,粉色的运动鞋踩碎枯叶,惊醒了一旁的蝴蝶。

    蝶在光晕里翩飞,飞到了一片她从没见过的野禾田里,秋风过,金灿灿的麦浪翻涌,蝶瞬间被浪花打落,挣扎呼喊。

    真奇怪,蝶怎么会发声呢?

    她突然发现无声嘶吼的原来是自己,阳光撒在海面金光粼粼,包裹周身的海水从冰冷变得guntang。

    岸边站着人,这次她隔着海水终于看清了,是mama!

    江念禾从梦中惊醒,手臂外被东西戳着,借着月光,她发现原本放在枕头下的海边合照被压折了,压痕明显地横贯在她和mama中间。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她抬手想抚平折痕,却怎么都抚不平。

    怎么都抚不平……

    “江念禾,听话!”陈野把白布从她手里扯出来,眼神示意医生把人先推进去。

    江念禾紧紧抠着手心,浑身颤抖,失神地盯着矩形的推拉柜被一寸寸推进阖上,泪水又一次糊了满脸。

    脑海里江美怜满是伤痕的脸挥之不去,玻璃罐在耳边一遍遍碎裂,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也不知道原本要接她去买巧克力蛋糕的mama怎么就变成了冷冰冰尸体?

    医生沟通完后续事宜,陈野抬手捏了捏眉心,转身见江念禾背着书包小脸苍白地站在原地,脚边掉着一支浸湿的折纸花,校裤的白色边线还染着暗红的血迹。

    他本来也还在学校上着课,裤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按了又响,他趁物理老师写字时溜出了教室。

    电话一接通,对方表明身份,问他是不是陈秉国的儿子陈野,说陈秉国出车祸死了,同车的江美怜还在绥城医院抢救。

    陈秉国死了?这是他没想到的意外,算解脱吗?他不知道。心里只觉无端发闷,这个世界上和他有关系的两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抛弃了他。

    握着手机放空了半分钟,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笑靥如花的小脸,不知道江美怜现在的情况好坏,如果没抢救成功,无法见到mama最后一面,小姑娘怕是会怨他一辈子。

    他直接打电话和老班请假,打车去绥城小学。

    玻璃罐碎裂,陈野制止江念禾去捡地上的折纸,结果争执间两人都划伤了指尖,小孩儿咬着嘴唇颤抖,泪流了满面。

    陈野蹙眉把人抱起来走出校外打车,但最后还是没能赶上,车才启动就接到了江美怜死讯。

    小姑娘背对他扒着窗,手里还握着一朵被雨打湿的郁金香,指尖的血液洇晕在花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