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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隐约牵扯

    

(十四)隐约牵扯



    春风又吹(十四)

    水光潋滟,阳光折在穿着玄黑色金丝暗纹的男人身上,当朝的正亲王略显阴鸷的面容不带一丝喜悦,指尖轻轻敲着一份刚从边关送来的密报,

    魏允垂手站在下首,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爷,这局势……恐怕生变啊。”

    他顿了顿,观察着三王爷的神色,继续道:“云州那边传来消息,边匈的副将乌孙昊……被柳家那个小子阵斩了,头颅现在还挂在云州城门上。”

    “边匈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知道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正亲王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阴森森的笑着,“废物一个!”

    他冷哼一声:“边匈那头不必担心,一群只认利益的豺狼罢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魏允:“柳家的什么情况,近来似乎不太平呐。”

    “近日柳家那位少夫人宋氏,似乎开始过发现了什么,格外关注铺面账目了,但此女心思细腻,恐非柳林氏那般糊涂……”

    正亲王闻言,来了兴趣,“是宋今月?柳庭风那个嫂子?”

    他沉吟片刻,脸上的兴致更浓了:“柳家男人死绝了,倒让一个外姓的妇人出来抛头露面查账……有点意思。”

    魏允连忙躬身:“王爷明鉴,正是此女。看似柔弱,那日对账时,眼神却清亮得很,问的问题也颇在点子上,不似寻常深宅妇人。”

    正亲王缓缓站起身,踱了两步,忽然笑道:“好啊。柳家小辈在边关立了功,阵斩敌将,扬我国威,实乃大喜之事。我皇室于情于理,都该有所表示。”

    他转向魏允,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传话下去,就说本王不日将亲赴柳府探望。一来,是为祝贺柳庭风英勇杀敌,为国雪耻;二来,是慰问柳家满门忠烈,抚恤遗孀遗孤。”

    “这第三嘛……”他轻笑一声,“本王也正好去瞧瞧。”

    正亲王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魏允退下。

    鎏金兽首香炉里吐出袅袅青烟,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更漏滴滴答答的声响。

    皇帝伏在紫檀木龙案之后,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份刚呈上的密奏,听着跪在下方的心腹太监低声禀报着云州最新的战况。

    皇帝一直微蹙的眉头倏然一展,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诧与玩味。

    “哦?”他轻轻发出一声疑问,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发现意外之喜的兴致,“柳家这个小儿子……倒真是让朕有些意外了。原是个狠角色。”

    他身体微微后靠,手指在光滑的案面上点了点,似乎在重新评估这枚棋子的价值。柳家满门忠烈,如今看来,这最后的血脉也非池中之物。这份军功,来得正是时候,足以堵上许多人的嘴,也让他手中的牌更多了几分灵活。

    但这份惊喜只持续了片刻。皇帝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仿佛透过云州的硝烟,看到了更远处长安城内的暗潮涌动。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像是随口一问,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陡然一凝,

    “云州小胜,固然可喜。朕那位皇弟……正亲王近日可在府中静养?有何动静?”

    站在龙案一侧,一直垂眸专注地为父皇研磨墨锭的太子,握着墨锭的手都几不可察地猛然停顿了一下。

    太子的目光却急速地闪烁了一下,呼吸也屏住了一瞬。

    跪在地上的太监头垂得更低,声音更加谨慎:“回陛下,正亲王殿下近日确在府中静养,未曾出门。只是……府中往来车马似乎比往日稍多了些,多是些文人清客。”

    皇帝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皇帝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那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御书房内却清晰可闻。

    “拟旨。”皇帝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太子执笔,凝神静听。

    皇帝略一沉吟,字句清晰地道出旨意:   “柳卿庭风,忠烈之后,英武天成。今于云州阵斩敌酋,扬我军威,壮我国魂,厥功至伟。特擢升为明威将军,赏金千两,绢帛五百匹。另,赐宫中上品金疮药、人参等物,以示抚慰,望其早日康复,再建新功。”

    “此番柳家又立新功,朕心甚慰。正亲王乃朕的亲弟弟,德高望重,由他亲自前往柳府宣旨抚慰,最是合适不过。”

    太子愕然,手腕猛地一僵,“父皇,这恐怕不妥,皇叔乃是王爷。”

    皇帝淡淡地瞥了太子一眼,只挥了挥手:“即刻去办吧。”

    这风终究是吹向了柳家。

    正亲王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停在柳府门前时,整个柳家都笼罩在一种难以置信的惶恐与荣耀交织的巨大压力之下。

    柳林氏带着宋今月及一众仆役,跪在府门前迎接亲王大驾。

    正亲王身着亲王蟒袍,面容威严,举止间带着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消解的愠怒。

    让他一个堂堂亲王,来给臣子家宣旨,这是他的好皇兄给他的羞辱和试探。

    他按捺着性子,宣读了对柳庭风的嘉奖和对柳家的抚慰圣旨,语气平和,自带威严。柳林氏和宋今月叩头谢恩,心中却愈发忐忑不安。

    宣旨完毕,正亲王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语气缓和道:“老夫人不必多礼,柳家满门忠烈,如今小辈又立奇功,本王亦是敬佩。今日既然来了,便叨扰一顿便饭,也好让本王代皇上,看看柳家可有什么难处。”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让柳林氏心惊rou跳,只能连声应下,慌忙吩咐下人准备宴席。

    宴席设在花厅,虽极力准备,但在亲王威仪下,仍显得格外局促和安静。正亲王坐在主位,柳林氏和宋今月小心翼翼地在旁作陪,席间言语寥寥,气氛沉闷而诡异。

    正亲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扫过安静布菜的宋今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早就听闻柳少夫人是江南闺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气质清婉,与我北地女子大是不同。”他语气带着赞赏,却让听的人浑身不适,“不知少夫人娘家是江南哪府哪县?本王或许还认得几位江南的故旧。”

    柳林氏心里一紧,连忙替答道:“回王爷,儿媳娘家是杭州人士,只是寻常商贾人家。”她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

    正亲王却仿佛没听见,依旧看着宋今月,笑吟吟地继续追问,“哦?杭州可是好地方,人杰地灵。”

    宋今月脸色微微发白,指尖在袖中收紧,维持着基本的礼仪,低头不语。

    正亲王见状,眼中的兴味反而更浓了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达到顶点时,一个穿着王府服饰的小厮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到正亲王身边,俯身在他耳边极快地低语了几句。

    正亲王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

    【边匈撤军,讨要乌孙昊人头】

    随即,他脸上的阴沉,手中的杯子竟然被他捏碎了,

    “失礼了,本王府中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正亲王坐在书房,将手里的密函任由火舌舔舐干净,极度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在烛光的照映下格外恐怖。

    “就因为死了一个乌孙昊?!”

    跪在下方的暗使吓得浑身一颤,头几乎埋进地里,颤声“是…是的王爷…边匈方面强烈要求,必须……必须交还乌孙昊将军的头颅,方可议和撤兵……”

    正亲王低吼,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区区一个副将而已!边匈人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暗使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愈发惊恐,“那乌孙……是当今边匈太后最宠爱的亲侄儿,如今惨死,头颅还被悬于城门示众,边匈太后闻讯震怒悲恸,已严令大汗必须迎回其侄首级,并暂缓攻势……”

    “废物!都是废物!!”

    正亲王扫过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重重的砸在地上,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猛的坐在太师椅上喘气,

    地上跪着的暗使吓得不敢再说话。

    边匈太后施压,撤军已成定局。他一掷千金、暗中输送的利益、精心布置的棋子……都要付诸东流了。

    柳!庭!风!

    那个本该死在云州战场上的柳家余孽!坏了他的大计!

    “好……好一个柳家小儿!”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可怖,带着血沫的气息,“本王……真是小瞧你了!”

    “滚出去!”   他对着暗使厉声咆哮。

    使者连滚爬爬地逃离。

    “柳庭风……本王记住你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咱们……来日方长!”

    云州城头,风声猎猎。

    极目远眺,黑压压的边匈大军如同退潮般,缓缓向北撤离。旌旗依旧招展,队伍依旧庞大,却失了来时的汹汹气焰,只留下一片被铁蹄蹂躏过的焦土和死寂。

    经历了连番血战的将士们,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片逐渐远去的黑色潮水。

    赵勤按剑而立,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却沉静得可怕,

    乌孙昊之死,尤其是其特殊身份,已结下死仇。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同样沉默的身影上,

    亲手斩杀乌孙昊、将其头颅悬于城门的柳庭风,日后必将成为边匈人首要的复仇目标,众矢之的。

    柳庭风独自倚着冰冷的城墙,手中的长枪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她肩上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

    边匈的贪婪和残忍,就像草原上的野草,烧不尽,吹又生。

    一天不杀尽,一天难以安稳。

    城头的风卷着沙尘,吹得人衣袂翻飞。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慢慢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赵知遇寻了一圈,才在城墙僻静的一角找到了柳庭风。

    她几步跳上垛口,凑到她身边,脸上带着终于能喘口气的轻松笑容,用肩膀轻轻拱了拱她的手臂,

    “喂,木头桩子似的杵这儿干嘛呢?”她语气轻快,带着几分不解,“边匈蛮子都退啦!我们可以回家了!回长安!你不开心吗?不用打仗了,多好的事儿啊!”

    她是真的高兴,战争的残酷远超她最初的想象,能活着离开云州,回到繁华安宁的长安,是她此刻最期盼的事。

    柳庭风被她一拱,从沉重的思绪中惊醒。她转过头,看到赵知遇那双亮晶晶的、不掺一丝阴霾的眼睛,笑了笑。

    她避开了赵知遇的问题,目光落在对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和单薄的衣衫上。

    “风沙大。”

    柳庭风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她说着,抬手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沾着尘沙和淡淡血气的披风,动作自然地展开,仔细地披在了赵知遇的肩上,手指灵活地系好颈前的带子,将她裹严实了些。

    “回去吧。”她系好披风,轻轻拍了拍赵知遇的肩,重复了一遍,这里不是赵知遇该久留的地方。

    说完,她转身率先向城墙下走去。

    赵知遇愣在原地,肩上披风还残留着柳庭风的体温和一丝冷冽的气息。她看着柳庭风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明显过于宽大的披风,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脸上的喜悦慢慢褪去,换上了一点懵懂的担忧。

    风更大了,卷起城头的沙尘,迷了人眼。退去的边匈大军渐渐化作天边一道模糊的黑线,仿佛一头暂时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再次露出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