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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互助协议

    

Chapter 3 互助协议



    晚风吹得竹也额发冰凉。

    她盯着数学错题本上薄盏凌厉的字迹,夏晓关于小学妹和薄盏“很配”的叽喳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猛地合上本子。“啪”一声响,吓了夏晓一跳。

    “干嘛呀?”夏晓嘟囔。

    “写作业。”竹也声音有点闷。

    薄盏。他在楼梯口转身离去时唇上那道渗血的伤口,在明亮的灯下显得刺眼又勾人。可转身,他照样能牵动别人的目光和心思。

    竹也抓起笔,笔尖重重戳在习题册上,划出一道深痕。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他轻易搅乱的心绪,更讨厌自己因为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方寸大乱。视线移到错题本深蓝色的封面。

    一切混乱的源头。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味,霸道地钻入鼻腔,强硬地将她拽回几个月前那个同样充满冷香的下午。

    ……

    那个周末,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桂花甜香。竹也提着一个小小的保温盒,穿过薄家别墅修剪整齐的庭院。盒子里是她新做的桂花糖糕,母亲林慧叮嘱她务必送到薄夫人苏曼手上。

    别墅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寂静。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冷光,昂贵的家具泛着幽冷的色泽,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音。

    冷气开得很足,竹也裸露的手臂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距离感,和她跟母亲住的那个充满药材和糕点香气的员工小公寓截然不同。

    “苏阿姨?”竹也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单薄。

    “放那儿吧。”一个温和的女声从二楼传来,“麻烦你了小也,我待会儿下来。”

    “好的。”竹也应着,小心地将保温盒放在光洁如镜的茶几上。

    她松了口气,正想悄悄退出去,玄关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一股室外的燥热混杂着机油和皮革的粗粝气息猛地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室内的冷香。

    薄盏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赛车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同样汗湿的黑色T恤。额发被汗水打湿,有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他脸颊泛着运动后的潮红,脖颈和手腕处裸露的皮肤能看到清晰的汗迹。

    竹也僵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在非校园场合,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比在升旗台上发言时更鲜活,也更具有侵略性。

    薄盏的目光掠过茶几上的保温盒,然后,落在了竹也的手上。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但已经晚了。那本深蓝色的硬壳错题本,就紧紧攥在她左手。封面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的“数学”两个字,清晰得刺眼。她刚从家里出来,满脑子都是那些解不开的难题,根本没想过会在薄家遇到他。

    薄盏的视线在那本子上停留了两秒。眉头似乎极轻微地皱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竹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师傅的女儿?”他开口,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目光终于从错题本移回到她脸上。不是疑问,是确认。

    竹也点头,喉咙发紧:“是……薄盏同学。”她想起学校里关于他的传闻,有点拘谨。他身上那股热烘烘的机油味和汗水气息扑面而来,还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柠雪松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男性气息。

    “嗯。”薄盏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听我妈说过,你数学,”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找一个恰当的词汇,“……有点跟不上?”

    竹也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被学校里的学神当面点破弱项,窘迫感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攥着错题本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硬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飞快地点了下头,不敢看他探究的眼神。

    薄盏没再说话。他抬手随意地拨了下汗湿的额发,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慵懒。腕上那条复古的银链随着动作滑落,撞在腕骨上,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他像是随口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视线已经从她身上移开,掠过保温盒,最终落在通往楼上卧室的楼梯方向。

    “走了。”他没再看竹也,丢下两个字,径直穿过空旷冷清的大厅,向楼上走去。

    那股混合着汗味、机油味和冷冽雪松香的气息,随着他的走动,霸道地在空气中短暂地停留了片刻,然后迅速消散在别墅冰冷的空气里。

    竹也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走廊尽头,才猛地呼出一口气。心脏还在咚咚乱跳,手心一片湿黏的汗。她低头看着手里那本沉甸甸的错题本,封面上“数学”两个字像两个巨大的红叉,嘲笑着她的无能。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栋空旷冰冷的别墅。踏出大门,外面浓郁的桂花甜香包裹过来,才让她憋闷的胸口稍稍舒缓。可薄盏那句平淡的“有点跟不上”,还有他最后扫过错题本时那一眼,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脑子里。

    ……

    几天后,月考成绩公布。

    数学卷子上那个鲜红的“72”,像兜头一盆冰水,浇得竹也浑身发冷。比上次还低。

    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嗡嗡作响,分析着试卷。竹也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母亲疲惫的声音。

    就在昨晚,她在浴室门口,无意中听到母亲压低声音打电话。

    “……张经理,真的抱歉……是,那道药膳确实需要加那味药材……我知道客人身份贵重,但配方是祖上传下来的……对对,我理解……下次一定注意……”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恳求和压抑的无奈。那个姓张的酒店经理,竹也见过,是个势利眼,总爱刁难人。肯定是客人对母亲做的药膳挑三拣四,经理就把气撒在母亲头上。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委屈瞬间攥紧了竹也的心脏。她成绩不好,给母亲丢脸了。母亲为了她,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受客人刁难,受经理欺负,而她呢?连最基础的数学都学不好,连奖学金都快要保不住。

    眼眶瞬间就热了。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在教室里掉下来。

    下课铃一响,她抓起书包就冲了出去。她需要一个没人的地方。

    体育馆的储物间,堆放着陈旧的垫子和废弃的器材,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橡胶混合的味道。光线昏暗,只有门缝里挤进来一丝走廊的微光。

    竹也缩在最角落一堆软垫后面,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汹涌而出,砸在膝盖上,洇湿了一小片深蓝色的校服裙。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用力咬着拳头,把呜咽死死堵在喉咙里。母亲的低声下气和卷子上刺目的红叉交替在脑海里闪现,压得她喘不过气。委屈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窒息感淹没时,储物间的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

    声音很轻,但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竹也的心脏猛地一缩,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慌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门口。

    一道颀长的身影倚在门框边,逆着走廊的光线,轮廓有些模糊不清。但那条垂在腕间折射着微弱金属冷光的银链,让她瞬间认出了是谁。

    薄盏。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无数个问题瞬间挤进脑海,让竹也感到一阵难堪的羞耻。她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膝盖,整个人蜷缩得更紧,像只急于躲进壳里的蜗牛。

    薄盏没有走进来。他就那么靠着门框,姿态闲适。昏暗的光线里,竹也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和下颌线。

    他没问她为什么哭,也没说任何安慰的话。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只有竹也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不知过了多久,竹也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只剩下一种脱力的疲惫。

    薄盏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不高,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做个交易?”

    竹也猛地一僵,埋在膝盖里的头抬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薄盏似乎侧了下头,目光落在她狼狈蜷缩的身影上。光线太暗,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目光的注视,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我帮你补数学。”他继续说,语速不快,每个字清晰地砸在寂静里,“保证你期末考,至少110。”

    竹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95分?对她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数字!数学老师讲十遍她都弄不明白的题,在他口中似乎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可……交易?什么交易?

    她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哑声问:“……条件呢?”

    逆着光,薄盏似乎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很淡,带着点漫不经心,又似乎有某种笃定。

    “很简单。”他看着她,语气随意得像在说“帮我递本书”,“你肯定能做到。”

    他顿了顿,像是在等她消化这句话。

    昏暗的光线下,他倚门而立的姿态依旧从容,那双眼睛隔着模糊的光影望过来。那时的竹也,被巨大的委屈和无助淹没,数学成绩犹如压在身上的巨石,母亲疲惫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他的出现,他抛出的承诺——“至少110分”,像一道撕裂黑暗缝隙的光,骤然投下,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理智是有的。她知道薄盏这个人,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孤高清傲,从不做无利之事。他凭什么帮她?那个“很简单”的交换条件,究竟是什么?疑问和警惕瞬间涌上心头。

    但渴望压倒了一切。

    期末考110分!那意味着她可以重新拿回高分段的奖学金,甚至能挺直腰杆跟母亲说,看,我的成绩也很好。那是她最迫切想要抓住的东西。

    薄盏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平静和笃定,却奇异地传递出一种可信感。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腕间的银链折射着走廊微弱的光,像某种神秘而强大的裁决者。

    她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强烈的念头压倒了所有疑虑。

    竹也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她盯着门口那个模糊却高大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用尽力气,重重地点了下头。

    “……成交。”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决。

    薄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然后,他直起身,没再看她,转身离开了门框。高大的身影融进门外的光线里,很快消失不见。

    储物间再次陷入昏暗的死寂。

    竹也还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刚才点头答应的瞬间,仿佛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气。一股迟来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他靠近门口时,那丝若有似无的雪松冷冽气息。混着储物间灰尘的味道,冰冷地钻进她的鼻孔。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掌心。指尖冰凉。

    那个“简单”的交换条件,到底是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刚才亲手抓住的,可能不仅仅是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