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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二,是尔,温文尔雅的尔

    红叶最喜欢的一条头巾,是梅子紫色的底,上面有着鲜艳的腰果花图案,头巾的尾部还坠着一个漂亮的水滴型水晶珠,阳光透过割面,映射在墙上,闪着虹彩般的七色光。

    她时常喜欢编个斜斜的粗辫子,五股,看上去又黑又粗,发质极佳。再将头巾打个结罩在头上,看起来颇有种Holistically的范儿——但这气质明显和一个省重点学校的高中女生格格不入。

    省重点是激烈的、压抑的、整体色调不像校门上那漆了红色的校名,反倒像是教学楼银盐色的水泥墙,同学们的呼吸都带着几分争先恐后,生怕月考模考的排名掉了半个,自己挤上了名校的分数线,却被别人挤出了名额。

    ——但这些并不是红叶所关心的。

    她理综能考到290,尤其是化学和生物。化学次次斩获年级第一,还是和第二名拉开不小差距的那种满分成绩,生物更是十次竞赛里有九次拨得头筹。如果学校是赛马场,那么红叶这匹“赛马”,大概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押“理综高考状元”的名号了。

    然而她的成绩虽好,行为举止却像她顶个梅子紫色腰果花头巾的脑袋一样,和身边的世界格格不入——她是学校昆虫社的社长,外号叫“女巫”。

    昆虫,从不是“肮脏”“无用”的生物。

    它们织布、染色、翻土、授粉、记录死亡。

    它们比人类更敏锐地感知季节,更忠诚地履行职责。

    人类称它们“虫”,但它们其实是:农民、医生、侦探、诗人、炼金术士。

    从小在小城市市郊的田野间长大,哪怕父母在她初中时搬家到了省会城市,红叶依旧带着对昆虫的热烈喜爱,在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考上省重点高中后,向学校申请开启了昆虫社。

    这是学校最冷门的社团,几经被取缔的风波,是刚刚研究生毕业、年轻的生物老师和她沆瀣一气,才将这个吓退不少人的社团有惊也几乎有险的暂时保留了下来。

    ……还好保留下来了。红叶站在昆虫社的教室里,低垂着眼眸,手中在切半个红富士。切好苹果后又撕了几张报纸,再将苹果和报纸一起放进旁边装满土的泡沫箱里——这是蚯蚓的食物,用这个方法养出来的蚯蚓,都肥肥壮壮的,35条一盒,一盒五块钱,卖给养花匠和钓鱼佬,可谓是供不应求。卖了的钱全被她充作了团费,但尽管如此…没有足够拨款和支持的昆虫社,依旧是全校最穷的破烂社团。

    照顾好蚯蚓后,红叶匆忙的回到了教室。今天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英语,她们高中的英语课有项传统艺能是英语小组练习。

    红叶对于英语小组的练习心里是相当的没底,毕竟她最差的就是英语这门学科。写作和阅读还马马虎虎看得过去,听力简直是抓瞎,正确率永远在20%左右的哑巴英语。

    回到教室后,她扫了一眼英语老师分配的英语互动小组——现在是高二上学期,刚刚年级大洗牌,调了班,大多数新同学都是她不太熟悉的“老面孔,生姓名”。

    放眼扫下去,其中一个名字抓住了她的目光:…尔祯。

    她微微一愣,目光悄悄地飘向了靠窗座位上坐着的那个安静的清秀男生。

    他坐姿极稳,脊背笔直,仿佛天生就不习惯松垮懒散的样子。窗外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落在他侧脸上,映出轮廓极清晰的光影——眉骨轮廓温和却不软,睫毛浓而微卷,鼻梁笔挺,唇形干净极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感。

    他的骨架略显纤细,肩线却意外地挺拔,穿着规整校服也难掩衣架子般的挺拔身段。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像是一副清冷少年感十足的素描画稿,被人用铅笔极认真地勾勒出轮廓与质感。

    他的眼睛不大,但眼型好看,内双偏窄,眼神天然带着一点低垂和内敛,像湖面覆盖一层薄雾那样温柔、克制。

    红叶高一时,知道她的隔壁班有个男生叫懿祯。两个班共用一个数学老师,老师总是夸懿祯数学好,是干精算的好苗子。由于老师经常夸,懿祯本人长得又挺好,可以说他在两个班级的女生里是相当的风云人物了。

    不过红叶倒是没怎么关注这些红粉霏霏事儿,她那时候脑子里只有虫儿。倒是听说过懿祯有个双胞胎弟弟,也和他们同校同年级,对方据说叫“二祯”,当时她还笑话懿祯的父母,老大叫懿祯,老二干脆叫“二祯”?太会偷懒了吧!

    有一次二祯来隔壁班找懿祯,她正好走出教室门。看到了一个和懿祯长得极其相像的男生在隔壁班门口等懿祯。

    他和懿祯很像,骨相相仿,轮廓熟悉——可又太不一样了。懿祯是信鸽,而他是白鸽。

    一个在人群中咕咕叫着、挥翅抢食,天生被光聚焦;

    另一个却像是在风中低头饮水,羽毛是哑光色的温柔,眼睛黑而沉静,仿佛能从人群缝隙里,默默看穿世界的缝隙。

    她突然觉得,他身上有种“被时间亲吻过”的气息。他坐在那里不说话,却让她想起山间薄雾、雪落檐角,或者……是某些神明坐在檐下读书时掉落的一根羽毛。

    她当时愣了下,莫名被他吸引着多看了他几秒,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唐突,这才低头迅速走开。

    谁知高二一开学,她就看到了自己和二祯分到了一个班,并且扫过新同学的名册后,她发现对方的名字其实是叫作“尔祯”。

    两个人没有说过话,她却因为这个误解了名字的小小缘分对他分外留意了一些。平时弄完虫儿她就直接投身入刷题和复习当中,但在和尔祯分到一个班之后,她的心也分给了他一些。

    她似乎习惯了在他出现的场合用目光追随着他,教室、走廊、cao场、自行车蓬…甚至连她都觉得,自己看他的时间加起来太多了些。

    而这次的讨论分组让她眼前一亮,却又呼吸一窒。她…居然运气这样好?和他分到了一组。

    上课铃打响,英语老师吩咐大家去到自己的小组讨论。红叶抢先挤到了尔祯面前的位置上,这个讨论小组还有其他的五位组员,但她顾不上在意其他人是谁。

    她坐在他的对面,杏核一样形状的眼睛轻轻弯了一下,展示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她小心翼翼的打了个招呼:“嗨…我高一的时候在你哥哥的邻班。”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干净得像雨后初晴。红叶的声音显然让他微微一愣,眼角牵出一丝浅淡的弧度,不明显,但确实是个回应。

    她接着说:“他不是叫‘懿祯’吗?”红叶略带些不自在地笑了笑,“然后我听说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叫二祯,当时我还想你们父母真省事,他叫懿祯、你是老二就叫二祯。”

    这次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极轻极克制,但确实笑了。指尖无意识地转着圆珠笔,嗓音也和他本人一样温和无锋:“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湖面轻轻投下一颗石子,在她心里荡出好几圈涟漪。

    “没想到是‘温文尔雅’的尔…挺好听的,你们父母真的好会取名字,你们兄弟俩的名字都真好听…”红叶心跳加速,觉得他的眼睛真好看,很清澈,是带着些含蓄的温柔,让她渐渐地连直视他都难以克制住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脏,生怕被他听到自己强猛的心跳声。

    他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目光落在她额前垂下的一缕碎发上,停顿了半秒,然后轻声道:“你今天戴的头巾颜色挺特别的。”

    红叶几乎僵住,像被蝴蝶翅膀扫了一下神经,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巾——是那条梅子紫的、腰果花图案的、末端还坠着一颗水滴型水晶珠的那条。

    “是、是吗?”她声音不自觉急促紧张了一点,手指捏了捏头巾的边角,又觉得光说“谢谢”太呆板,脑子一热,竟条件反射般接上了一句,“这个图案叫腰果花,你知道吗?”

    她自己也愣了一下,觉得这句话说得太突然,仿佛在给喜欢的男生上课似的,有点社死。但她说都说了,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其实它跟真正的腰果没关系……只是图案形状像,像是一个弯弯的水滴,尾部还有点旋涡感。”

    红叶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慢慢平稳了下来,眼睛里开始有了她讲虫子时也会出现的那种亮光。

    “它最早好像来自印度,后来传到中东和欧洲,用来做披肩和花呢。你看——”她轻轻拎起一点头巾末端,“这种反复旋转、对称交错的结构,在自然界也很常见,比如蝴蝶翅膀的纹路,蜗牛壳的曲线,还有一些昆虫翅脉的生长弧度……我觉得它很美。”

    说完她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刚才那点不安又慢慢涌上来,她小心地看了尔祯一眼。

    他没有笑,也没有露出不耐,反而微微歪了下头,像是认真消化了她说的每一个词。

    “嗯,”尔祯轻声说,“听你这么讲,它确实挺好看的。”

    那声音不响,却像是落在她耳尖的一滴温水,悄悄荡开。

    她垂下眼,指尖在桌面上捏了一下自己衣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好像有一点,快乐。

    说着,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作自我介绍。她有些紧张地在课本边角的空白处翻出一页,拿起水笔,小声道:

    “我、我叫简鸿烨。”

    她低着头写字,水笔划过纸面,“简鸿烨”三个字笔锋轻快流畅,落款时那一个“烨”,像是一匹脱缰的骏马在纸上腾跃而起。

    她刚写完,尔祯便开口了,语气平静却极自然:

    “我知道。你每次理综几乎都是第一名。”

    她一怔,没想到他竟然早就记得,手指下意识收紧了几分,耳朵根微微发热。

    她咳了一声,又低头在下方补了一行字:“但大家都习惯叫我‘红叶’。”

    她慢慢写下这两个字——“红叶”,字形温柔,水笔笔触纤细,像是用手掌捧了一片赤枫,在风中吐着火。

    “‘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红叶。”她声音轻得像一团雾气,“乌桕赤于枫,园林二月中……是描写晚秋胜过春花的艳色。”

    她说得有点快,又像怕他不懂,语气小心补充:“就是在说,红叶这两个字,其实很美、很雅致。”

    红叶说着,难得的笑的有点憨气:“一点都不像我这个人,但我很喜欢。”

    她抬起头看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去,然后在“红叶”旁边,像做一道对称填空题那样,写下了——“尔祯”两个字。

    “尔昌尔炽,子子孙孙,世代昌盛。”

    她写得很慢,像是怕写错,又像是怕太快,就漏掉了这名字里那种温火一样的意味。

    尔祯看着纸上那一行字,沉默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红叶”二字上,又转向“尔祯”,没说话,只是缓缓勾起一侧唇角,像是一颗极轻极浅的浪打在心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