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尾形的口嫌体正直

    或许是因为和勇作一起工作的次数变多了，尾形自己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拒绝或封闭自己。

    几天后，办公室的窗扇终于被推开，微风吹散了沉闷空气。明日子实在觉得闷热，趁着只有自己一人，脱下了厚重的军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衬衫整理文件。她把文件夹在腋下，刚推开窗户，余光便瞥见窗外通道走过的熟悉身影。

    “哼，连军服纪律都无法遵守吗，通译官？”   尾形百之助冰冷的嘲讽隔着窗框精准传来，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衣着。

    明日子吓了一跳，像被抓包的孩子般迅速缩回探身关窗的动作，有些窘迫：“…只是想透透气。”

    “与其做这种引人注目的举动，不如专注你的‘翻译’。”尾形冷冷丢下一句，脚步未停便离开了。

    明日子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做了个气恼的鬼脸，揉了揉被文件压得酸痛的右肩。

    傍晚演习结束的号声响起不久，办公室门被推开。尾形去而复返，带着一身尘土的气息，径直走到明日子桌前，将一支细长、结着细密水珠的瓶装饮料“咚”地一声搁在桌面上，里面的深色液体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暗光。

    “喝吧。”他语气依然硬邦邦的，“还有，别让其他人看见。把上衣穿上。”他扫了一眼她依旧单薄的衬衫，补充道。

    冰凉湿润的瓶身让明日子因闷热烦躁的心绪顿时舒缓不少：“啊，谢谢！”她接过瓶子，感受到指尖沁人的凉意。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单薄的衬衫上，清晰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线条。

    “不穿外套的话，肩膀就不会这么酸痛了嘛…”明日子一边拧开瓶盖，一边小声嘀咕着抱怨。

    “你是指望给周围增加麻烦吗？”尾形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胸前被衬衫勾勒出的、由广夫人精心准备的内衣托起的柔软弧度停留了极短一瞬，随即移开，嘴角挂上惯常的嘲弄，“…或者说，你这个飞机场是怕穿上外套显不出来吗？”

    “你——！”明日子气得脸颊鼓起，刚要大声反驳，却看到尾形默不作声地、又从身后拿出另一瓶同样的饮料，动作略显生疏地放在了旁边勇作少尉整洁的文件堆旁——那位置甚至刻意避开纸张边缘，避免留下水渍。这个动作如此突然又自然，让她一时忘了生气，惊讶地看向他。

    尾形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露出了极其嫌麻烦的表情。

    “…？”明日子歪头，意思很明显：这个，是怎么回事？

    尾形别开脸，眉头蹙紧，语气有些别扭：“…只给你一个人买很奇怪吧？只是这样而已。”

    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明日子眨了眨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咦…你这样，倒是很像哥哥的感觉呢？”

    “…胡说什么！”尾形的耳廓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发红，但语气依旧生硬。他转身想离开明日子那张带笑的、让他心烦意乱的脸。

    “等一下！”

    明日子忽然叫住他，揉着自己僵硬的肩膀站起身，“一直伏案做文件很累吧？肩膀会很酸痛吧？…我看你刚才演习回来姿势也不太灵活的样子？”

    尾形警觉地停下脚步：“…你想做什么？”他本能地预感到这个麻烦的女孩又要做出格的事。

    明日子却像没看到他的戒备，绕到他身后，伸出因为沾了冰水而微微沁凉的手，轻轻搭在他笔挺军装外套下的肩头位置。

    “来，坐这里。”她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带着不容置疑的明朗，“稍微放松一下，我帮你按按肩膀吧？会很舒服哦！”

    尾形浑身瞬间僵住，愕然回头：“你…！你是勇作的‘未妻’吧？！而且不要随便碰男人的身体！”

    “欸？‘未妻’？”明日子手上微微用力按住想躲开的尾形，语气无辜又带着调侃，“谁说的？宇佐美吗？我跟勇作少尉只是——”

    解释的话语被突然的触碰打断。明日子已经不管不顾地半推半按地将他压到了椅子上坐下。尾形身体僵硬得像块钢板，刚想爆发挣脱，那双带着凉意却异常柔软的手已经准确按住了他军装下极其僵硬的肩胛上方肌rou群。紧接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混合着一种奇特的、从未接触过的指压技巧施加在酸痛的肌rou节点上！

    “嘶……”尾形极其轻微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瞬间的动作和声音都不是因为抗拒，而是一种本能的、缓解痛苦后的反应。那股力道精准无比地嵌入了他因为演习和长期戒备而紧绷的肌rou深处，带来一股钻心的酸麻，随即是……令人意外舒畅的放松感。那股过于舒服的抚慰感让他绷紧对抗的肩膀线条瞬间塌陷了一点点。

    “这个力度怎么样？舒服点了吗？”明日子一边专注于指下的筋结，一边偏头问他，手上动作不停，熟练地在硬块周围打圈揉捏按压。她小的时候为了给祖母按摩专门学习了指法。

    “………”尾形没有回答，或者说，他紧绷的身体在沉默中无言地表达着肯定。他微垂着头，帽檐挡住了大部分表情，身体似乎比刚才松懈了一些，但依旧挺直着军人习惯的背脊。办公室内一时间只剩下窗外隐约的cao练号声和明日子手指按动肌rou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明日子小姐，那批报告书的位置——”勇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话音戛然而止。

    他一手拿着文件，目光怔怔地定格在眼前的一幕上：冷硬寡言的兄长尾形百之助，正略显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而明日子站在他身后，双手正专注有力地按压在他兄长的肩膀和背部，那姿态自然又亲昵。兄长那副身体紧绷、帽檐低垂、却并未立刻爆发推开她的姿态……是勇作从未想象过能在兄长身上看到的景象。

    勇作俊秀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红色。“啊！失礼了！非、非常抱歉！你们…请继续！我、我过会儿再来！”说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慌忙后退一步，就要带上门。

    “勇作少尉！”明日子叫住他，指了指桌上那瓶饮料，“喏，你的在这里！要趁凉喝才好！”她笑得坦然。

    勇作的目光顺着她的指点落在自己桌上的饮料瓶上，瓶身还凝着水珠。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飞快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纯粹的开心：“啊！这个是…”

    明日子指了指尾形的脑袋。

    勇作了然，他拿起那瓶温热的饮料，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却笑得像个得到意外糖果的男孩：“非常感谢！兄长”他声音里充满真诚的感激，对着依旧坐在椅子上、帽檐压得更低的尾形认真地道谢。

    “不用在意。”尾形闷闷的声音从帽檐下传来，依旧没有抬头。

    勇作立刻开始掏自己的钱包：“这个多少钱？我必须付钱给你！”

    看到他掏出钱包的举动，明日子立刻插话道：“勇作你是弟弟吧？这种时候乖乖让人请客才显得可爱哦！”

    她的话音刚落，坐在椅子上的尾形眉头狠狠地拧了一下。

    而当勇作真的将几枚硬币递过来时，尾形的肩膀似乎瞬间又绷紧了。他终于微微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枚硬币，却最终没有看向勇作，而是盯着桌面，语气平淡地开口：

    “…这是‘酒吧’的东西。你在意的话，我反而很难做事。”   意思再明白不过。

    勇作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立刻明白了话语中的潜台词，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和更深的不安：“啊…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勇作慌忙道歉的窘迫样子，明日子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要改善这两兄弟的关系，还差得很远啊。

    勇作最终没坚持付钱。他握着那瓶已经变得温热、瓶身凝结水珠的饮料，罕见地在办公室坐下小口喝了起来。他喝得非常专注，像个满足的小男孩，脸上带着真心的笑容，低声自语着：“好喝…很好喝呢。”

    明日子一边解开外套最上面那颗被尾形强硬地重新帮她扣上、勒得她有点儿憋闷的纽扣，一边看着这一幕，心头五味杂陈。

    “…好歹，先把这两人的关系，稍微改善一点点吧。”她悄悄给自己定下了小目标。只有两个人的话，勇作的气势太强了。但是，虽然尾形一副嫌麻烦的样子，但意外地能够沟通。即使内容是工作上的事情，气氛也比一开始的时候要平稳多了。

    “因为很好喝，所以哥哥也喝一口吧。”勇作再次热情地递过瓶子。

    尾形拗不过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喝了一小口，评价道：“好温。”

    明日子看着这一幕，想起了现代的兄弟俩。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