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过敏
酒精过敏
游园会的闭幕式,芙莉莲苏理上去跳宅舞。沈乐言和莫忘再忙都得准时出现,还预留了充足的手机内存。 可苏理紧张虽紧张,但是跳舞没犯错,让二人好失望,于是开始低头聊天。 沈乐言说社长唱歌居然跑调,但是音色又很苏,大白嗓听起来竟然也挺干净可爱。她算是领悟了苏理常说的“反差萌”到底哪里萌了。 莫忘问有没有什么进展。 沈乐言酸溜溜地说:“除了发现社长也挺受欢迎,没什么进展。”太阳落山了,这让她的笑有些昏暗,“不过,今天一整天都在他身边,也挺开心的。” 像是下矿一趟非得挖出点宝藏,她忽然又说:“我还看到了社长校卡上的照片,好稚嫩、好可爱!我有偷偷拍照,给你看!” ? 晚上,林宜霈约好莫忘一起出发,她们在通知的时间里,来到一家很有质感的酒店。 被前台招待了进入会客厅,莫忘才惊觉学校为了游园会,给了学生会怎么样一笔巨款。近百人的聚餐场所,选得和结婚宴会差不多,巨大的吊灯和中间的舞台,就差鲜花彩带和音乐的装饰。 “会长今天……结婚吗?”莫忘看着桌子上高脚杯的反光,忍不住发出疑问。 “大学聚餐都这么豪华吗?别欺负我是大一的,没过世面啊。”林宜霈90度抬头看吊灯。 陈若缘和庄雅早就在候场,只等着自己的小部员来。陈若缘冲着刚进门就瞪大眼睛的莫忘和林宜霈挥手大喊:“快来部长这边!孩子们!” 一张桌子很大,大概能坐20人,陈若缘让她俩先坐好。 林宜霈指着中间的大舞台:“部长部长,不会还有表演吧!” 陈若缘笑:“没有啦,来这里纯干饭,高规格干饭!好好吃吧孩子们。” 庄雅说:“我记得菜品有龙虾、海参鲍鱼什么的。” “哇!这么高端!”莫忘林宜霈感慨。 陈若缘笑笑:“也是不枉大家辛苦一场。”说罢,她像是看见了谁,拽着庄雅就风风火火冲去入场门口。 “咱们部长和秘书长关系挺好的。”莫忘说。 “是呀,可不是带着我们两个部门都关系挺好的嘛。”林宜霈点点头。 自然而然地,秘书部和宣传部的部员在两个部长的招呼下,坐到了一起。 吴思屿和李浩然刚一靠近,桌子上的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有帅哥来了,女生会不自觉对着落地窗,用反射的目光悄悄打量,就忘了说话。 李浩然痞笑着拉开椅子,语气轻松:“嗨嗨嗨,大家好,秘书部的万人嫌来了。我叫李浩然。” “我是吴思屿。” 坐在莫忘旁边的女生笑道:“太见外了,吴思屿。谁不认识你。驳回我们方案无数次的不就是你么。” 吴思屿嘴上说着对不起,脸上是一点对不起的神色都没有,朝说话女生的方向灿烂地笑。 莫忘自认没在和她说话,一直低头玩手机。 “怎么不认识我?”李浩然嘟囔。 “你没来宣传部呀。”女生笑道。 “可恶,我负责体育部来着,全是白袜子体育生,比不得宣传部这么多小jiejie们。早知道我也来宣传部,宣传部的空气都是香的。”李浩然眉尾和眼角耷拉下来。 “你前几天还拍胸脯,说体育部的个个都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回又翻脸不认人啦?”有个男生说。 “你们秘书部个个都是会使唤人的大佬,来一个还勉强应付,来两个,我原地退部。”宣传部女生也不买李浩然的账。 “一切都是秘书长的命令,我是奉命行事的小兵。”李浩然说。 庄雅神出鬼没闪现到他背后,拍了一下他脑袋:“胡说。” 陈若缘用手挡嘴,小声宣布:“一会咱们去KTV接着嗨啊!嘘,别告诉其他部门,悄悄联谊。” 大家小声说好耶。 李浩然撩了撩头发:“粤语金曲小王子在此,你们有福了。” 一个男生揭露他,“你不是北方人吗,还会粤语呢?” 李浩然搂搂吴思屿的肩膀:“有这哥们,学粤语可太简单了。” 林宜霈眼睛放大:“吴思屿你会粤语呀!” 李浩然:“广府靓仔,这气质这质感,看不出来吗?” 林宜霈:“他说普通话一点口音都没有呀!” “收声呀雷。”吴思屿把李浩然的手拍掉,又说,“我唔识拱广东话啦。” 大家笑,“还说不会。” 一女生盯着吴思屿突然说:“这么一说还真是,吴思屿如果戴个耳钉、梳个大背头,感觉好港风呀!” 其他女生附和。 李浩然环视一圈桌上,余光只瞥向一个方向。 而后他又看向吴思屿,二人眼神交接。 不语。 菜上齐的时候,甚至出现了礼仪小姐,挨桌挨个给大家倒着红酒。 陈若缘解释:“这是套餐的酒,随便喝喝,不要敬酒。” 女生们纷纷感慨: “什么,这高脚杯还真的有用!” “我没喝过红酒。” “别说红酒,我没喝过酒!” “我觉得酒都有点涩涩的,不好喝。” 吴思屿说:“可以兑点雪碧,会清爽好入口一些。” 不爱喝酒的女生们试了试之后,觉得确实。大家好似女侠,豪爽对饮起来。 ? 酒足饭饱后,大家奔赴下一场活动。 KTV灯光昏暗,可莫忘睁不开眼睛,她被一种感觉困在角落里。 胸腔成了空洞,心脏在其中回响,沉闷地。脸很热,周遭声音很尖锐,她快喘不上气了,还很想吐。 …… “点歌点歌!” “思屿点歌,我记得你唱歌可好听。” “不行,让我粤语小王子先来。” “你不许一口气点那么多。” “麦霸是吧。” “部长!李浩然一个人点了十多首歌!” “麦克风还我!” “不还!” “那我把你的歌全切了!” “呜呜,那是我的歌!” “啊对不起……” …… 莫忘甚至明显觉得冷,她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人,还没开口。 对方看到她的模样立刻尖叫:“啊!莫忘!” “部长!”那女生慌乱地继续尖叫。 莫忘想堵耳朵。 陈若缘立刻凑近,眼睛瞪大:“你是不是酒精过敏?” 莫忘想回应,却发现舌头麻木,发不出声音。她像个从不见光的钟楼怪人加西莫夫 ,在人前只能惊恐地用手遮住脸。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脸、胳膊、小腿上布满了一片片风团,红得夸张。 一片沉默。 “走吧,去医院。”吴思屿第一个反应过来,打好了车。 出租车后座上,莫忘晕得不行,歪倒在一旁,心里直呼给大家扫兴,只隐约知道车上人是林宜霈和吴思屿。他们还在说什么,不过她没心力去听,只知道林宜霈握着她的手,暖暖的。 “谢谢。”莫忘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天!你的声音都变了!”林宜霈惊呼。 “马上就到医院了。”吴思屿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咋了这是?小姑娘喝多了?”司机师傅侧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酒精过敏。” “嗨呀,我以前也喝酒上脸,多喝就好了!” “……”吴思屿没再搭理司机。 “莫忘,你以前没喝过酒吗?”林宜霈问。 莫忘点头,用气声说:“红酒……兑了雪碧,还挺好喝。” “坏了,怪我。”吴思屿垂下眼眸。 到了医院后,护士递来一条毯子,将莫忘裹住。接着医生开了药,还安排她输液。 挂上点滴后,莫忘的症状稍有缓解,只是还像个史莱姆一样蔫软无力地靠在林宜霈的肩上,闭着眼,不知睡着没睡着。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吴思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是莫忘的。屏幕上两个字:爸爸。 他走到莫忘身边,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声音放轻:“莫忘,你爸爸的电话。你能说话吗?” 莫忘闭着眼,只“嗯”了一声,抬手在空气中胡乱一抓,先是碰到吴思屿的手,确定了坐标,第二下才接住手机,贴到耳边,“喂,爸爸。” 莫忘的鼻音又满满的,只听得见她说话—— “我又在医院了,好像是酒精过敏。” “啊?噢……” “……” “我也是第一次喝酒。” “怎么不早说?” “你还怪我。” “在挂点滴。” “对,怕冷怕光怕吵,全身红,跟煮熟的虾一样……现在没那么难受了。” “有两个同学在陪我。” “死不了的。” “……” “别别别,我瞎说的,不会再喝了。” “爸爸对不起。” …… 挂了电话,三人无话。莫忘也觉得尴尬,赶紧道了几声谢,说他们如果有事可以先走,她觉得自己能行了。二人连忙摆手。 又是一阵无话,莫忘只好又说:“我爸刚刚和我说,我妈也酒精过敏。” 林宜霈也附和着她父母在很多小事上很疏忽,并宽慰莫忘。吴思屿问她要不要吃东西,莫忘摇摇头。 这时候林宜霈的电话响起来,她嘟囔了一声:“是陈若缘打来的。” 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突然林宜霈说着“不用不用”,声音不小心大了起来。一时间,急诊室还有的其他人都在看她。她一怔,轻轻推一下莫忘的头,便起身,叹气,大步流星推了玻璃门出外面去了。 莫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支架走掉,露出不舍的目光,她不想费力气坐着。 很快她就找到对应“失去支架”的办法,侧身,缩起脚在医院长椅上放平,上身倒下来,像一张毯子,平铺在上。 坐在对面的吴思屿笑了:“要不要靠在我身上?” 莫忘闭着眼没动弹:“谢谢你,吴思屿。”心里说的是“想得美”。 她没再努力找话题缓解冷场,也不管吴思屿是不是又在偷偷看她。莫忘由内到外地想躺下来,她要想一想mama。那个只能在特定的日期去见的mama,变成一抔土的mama。 今天又收到了mama留给自己的礼物,她正在认真感受。 从前,只有几张旧照片、几封信和一张极其相似的脸,现在,又多了一种感受。这使她对亲生母亲的构象又多了一个维度,拼图又多了一块。音容笑貌模糊不清的母亲,莫忘有二十万分的热情想要去了解。总而言之,一想到李清荷二十多年前,也这样头昏脑胀浑身发红,和她一样,她甚至觉得兴奋。她感谢基因、血脉、X染色体之类的因素,使她和李清荷共享一种感觉。 平躺在长椅上的人脸颊、脖子、胳膊和腿上都泛红,一副热得快要融化成一滩水的样子,神情却安详得像面带微笑。过了几秒,她又说:“没看上去那么难受。” 吴思屿:“……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