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4 困境
C34 困境
凌晨,夜色讳莫如深。 何时雨站在某居民区的廉租房窗台边,打出的电话迟迟未接通。 一个月前,她带着陆陆搬进了这个房子。 一室一厅的布局,被房东做成三个房间。她临时住的那个朝北,没有阳光,价格相当便宜。 出于她现在的处境,何时雨觉得,只要不睡在桥洞底下,就都不算太糟糕。 在与顾非然决裂后,她接住迈谷递出的橄榄枝,成功入了职。 试用期对职场打工人来说不过三到六个月的周期,期间薪资会大打折扣。 但时间就是金钱,外头还欠那男人一屁股债,她等不了那么久。 “何小姐,你确定吗?”一个月前,覃柏峰皱着眉问她。 “覃总,我很缺钱。”她丝毫不隐瞒。 “我看顾总对你挺照顾的,怎么......”他欲言又止。 何时雨深吸了口气,勉强朝他一笑,没有说话,不愿再提的样子。 “试用期缩短到一个月,你的压力会很大,你需要做出超凡的成就。到时候管理层投票,多数服从少数,决定你的去留。”覃柏峰开门见山。 说着,还不忘给她留条退路,“正常是三个月,何小姐,你仍有反悔的机会。” 覃柏峰看着她的眼睛,他并不知道何时雨还有一个孩子,也不明白,一个女人有现成的大款不哄着捧着,跑去竞争压力极大的私募公司里卷,身旁都是豺狼虎豹般的顶尖高材生。 当初在酒桌上说要招她,实属覃柏峰为了拿下顾非然这个大客户,给他充的面子。 他的场面话,没想到这女人竟当了真。 迈谷,从来没有招聘过C9院校之外的人,除非是顶级富二代,带资进组那种。 况且,她好像连大学都没念完吧。 “好的,我同意签字。”没有任何犹豫的。 这倒让覃柏峰瞠目结舌了,他半开玩笑:“何小姐,你不会赌了吧。还不上,会砍人那种?” “算吧。” 她盯着手里的笔,写下名字。 覃柏峰这个老江湖有些感慨了。顾非然么,他熟的很,换女人如衣服,这何时雨也不像他的款,男人总爱尝尝新鲜,只是到头来,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 何时雨站在窗户口,发呆。 一个月已经过去了,说是今天出结果,可时间已到凌晨,一天都过去了,迈谷那边仍未传来消息。 郑成林有投票权,她半夜连环夺命call他,希望能有个结果。 这种悬而未决的局面,让她无比焦灼。 “喂,时雨?”男人突然打了过来,电话里嗓音嘶哑,明显是被人吵醒,“怎么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半夜来打扰你,我想问问......”她抿紧嘴唇,“关于我试用期的事。” 郑成林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酒杯,灌了口,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哦。”他眼底的波澜沉了些许,“对不起,今天我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来看下。” 郑成林假意去拿电脑,实则心里已倒背如流。 “成林?”何时雨疑问道,“明天可以正常办理入职吗?” 他微吟:“时雨,对不起。三票通过,四票......反对。” 电话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何时雨脚步一个不稳,人顺着窗棱沿,慢慢滑坐了下去,眼神空洞。 这一个月,她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每天工作学习到半夜,早上又去迈谷替人干活。 为什么?明明已经做到极致了,却还是这个结果。 郑成林忽然回想起覃柏峰的话,“管理层6票投完,是平票。成林,最后一票决定权在你。” “好。”他道。 覃柏峰揶揄道:“说实话,学历太差,能力不错。一个月的试用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必死的局。你知道让我想起谁?干投行那群要钱不要命的!陪客户喝到凌晨三点,她是在公司干到凌晨三点。成林,你要有压力了,别到时候人进来了,一年把你团队长位置给取代了。” 本想签下“同意”的手,顿了一下。 惨痛的回忆在疯狂攻击他。 华尔街向来弱rou强食,曾经的他也深受其苦,那帮人为了在公司留下来,无所不用其极。 郑成林很害怕,怕有一天同何时雨针锋相对。 笔尖的墨晕在纸上,他再三思索,投了反对票。 “喂,你还在吗?”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点醒了他。 “时雨。”郑成林深吸了口气,“迈谷内部阶层斗争、出身歧视很严重,并不适合你。” “您能跟覃总帮我说说情吗?”何时雨抓住最后一线生机,“郑成林,我求求你。” 握着电话的手陡然一松,他从未想过,能从何时雨口中听到“您”这个字眼。这么卑躬屈膝的样子,让他很陌生。 “对不起,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结果。” 何时雨苦涩地笑了下:“是不是顾非然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事到如今,她也只剩下不怀好意的揣测。 “对不起。”郑成林不停道歉,没有直面她的问题,“时雨,如果你有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这么晚了......是我打扰你了。” 何时雨恍惚地跌坐在地上,头埋进膝盖里,前功尽弃的感觉是最痛苦的。 她就像一张飘摇的纸,天真以为乘风借力,能从深井中逃出。谁知道,只要那手轻轻一抬,她就又会被打入井底,翻不了身。 陆陆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小脸蛋上有异样的潮红,他难受地喘着粗气,来到何时雨的身侧。 “mama,我好冷。” 她赶忙把手朝他额头探出,温度guntang。 廉租房的暖空调等同于摆设,晚上不多盖几层被子,明早准能冻死在床上。 “你发烧了。明天上学请假,我给你烧点热水。” 何时雨来到公用厨房,找了一圈,才发现根本没有热水壶这个东西。 她只好从橱柜里拿出汤锅,自己把水煮开。 “听话,回去缩被子里面。一会儿起来灌水。”她揉揉陆陆的脑袋。 厨房又只剩她一个人,何时雨叹了口气。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锅炉里开始冒泡,她开始灌水。 陶瓷杯一点儿热都不隔,何时雨只能手摸一会儿,再缩回去,来来回回几次,才成功灌满。 手机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她瞅了眼来电显示。 郑成林。 她闲开一只手去拿电话,另只手握着杯子把柄。根本无暇顾及别的,那把柄实在烫得不行,何时雨感觉自己手都要熟了,不得不把杯子重新放回台面上。 忙乱中,手机一滑,直溜溜跌进锅里。 郑成林的名字一闪,屏幕变成一条亮线,最后彻底黑屏。 何时雨差点被自己气晕过去,用筷子把手机夹出来,吹吹气,没有任何反应。 横祸飞来,在这茬又给她添了一笔。 “mama,我好难受。”陆陆第二次从房间里跑出来,小脸红得发烫,嘴唇干涩煞白。 何时雨让他胳膊夹着水银温度计,过了会,刻度停在四十一,高热了,得赶紧去医院。 不是简单的,喝几杯热水能解决的事儿。 可她手机报废了,半夜外面又冷,她带着陆陆拦车,无意对他是雪上加霜。 何时雨难受地喘着气,心跳飙到极点,来到别的租客门口,敲起门来。 “您好,请问在吗?我是隔壁的。” “......” 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身材肿胀的中年女人,垮脸开了门。 半夜,谁睡觉被人吵醒都不好受。那大姐斜睨着何时雨,面色不虞。 “你他妈看看现在几点了?”她破口大骂,“他妈的,脑子有病是不是。” “对不起。孩子烧得厉害,我手机坏了,能借您的打个电话吗?真的抱歉。” 何时雨的腰快弯成九十度,她攥着陆陆的小手,越来越紧。 “房东说新来了个带孩子的女人,就是你?”她眼神上下打量着何时雨,很不客气。 “是。” 目光又落到陆陆身上,小孩一脸痛苦的模样,让她的心软了几分。 “喏——”女人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快点打!” 何时雨感激地接过,头脑却瞬间发了蒙。 她不记得郑成林的号码。 他也不知道,他们有一个孩子。 大姐看她愣在那,逐渐烦躁起来,“还打不打啊你,老娘美容觉都被你吵没了。不打手机还给我!” “对不起......”何时雨不断赔礼道歉,再三犹豫,输入了另一个电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背下来的,那串号码跟梦魇似的,扎进了她心里。 冯舒云褪去男人的领带,她也是有本事的,把顾非然灌得稀烂醉,路都走不稳了,只得把人扶到岚顿客房里去。 她跨坐在他大腿上,纤指轻解黑衬衫的扣子。 不得不说,顾非然是冯舒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酒rou场合,这样的人可太少了,多的是那种满身肥膘,头油体臭的,她见多了也恶心。 “你手机响了。”冯舒云轻瞥了眼,脱掉外套,只剩胸罩,身材惹火。 顾非然想抬手推开女人,脑子却发胀,乱成一团浆糊。 他有点失控了,后面被她灌得太狠,一杯接着一杯,像白开水一样,失去了知觉。 打来的陌生号码,他都不理会。 “顾总监怎么不接电话?”她以眼还眼,那天在夜王包厢,他就是这么激她的,“人家都打好几个过来了。怎么,是怕被哪个小女友缠上。” 冯舒云的手挪到他裤子上,似有若无地覆上某个部位,却被男人捉住。 他哑着嗓子,没什么力气,“你去前台拿美他多辛(解酒药)过来。” 冯舒云被他气得想笑了:“顾非然,还把我当这儿的服务员?我已经离职了。” 顾非然没理会,推开她,跌跌撞撞找到酒店座机,拨通前台号码。 冯舒云就站在一旁,看着他那烂醉如泥的狼狈样儿,心里别提有多嘲讽了。 房间门砰得一声关上,她带着陆陆站在门外。 她到底在干什么?他们已经撕破脸了,她没有再出现的理由。 如果迈谷试用期不合格是顾非然的手笔,她现在打过去,无疑是自取其辱。 顾非然哪里会再帮她,对他来说,不把她踩死,已经算仁慈的了。 “mama,你是要找顾叔叔吗?”陆陆虚弱道,把通话手表摘了下来,“你住院的时候,他给了我电话。” 她看着小小的表盘,“顾非然”三个字赫然撑满了屏幕,十分刺眼。 何时雨捏着手表,最终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