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经典小说 - 下巴有四颗痣的女人在线阅读 -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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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我居家办公了九十天,高效的节奏以及当牛做马这些年整合到的客户资源,使我看到单干的可能性,于是我于当年年底,拿到年终奖之后,辞职离开了供职五年的老东家,买了张机票去巴厘岛,开始了数字游民生涯。

    线上接案缩减了几乎百分之七八十与同司人无效沟通的时间,因此我每天几乎只要花一个小时与甲方开会,花两个小时处理完当天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休息。

    如果天气好,加上结束工作的时间早,我会找熟悉的地接花两个小时开车送我去罗威纳看日落,第二天早上出海看海豚,虽然罗威纳的海上追海豚的船永远比海豚多,一见着哪块水域海豚有苗头,就全军出击,但吹着海风坐在船上飘飘摇摇,运气好海豚会在你的船前跃起,如果当天体力还不错,下船去浮潜也是很快乐的事。

    罗威纳大抵一两个月去上一趟,大多数时候处理完工作,我会就近找一家spa店,做上九十分钟的message,加上税费差不多240k印尼盾,折合人民币120块,巴厘岛的message跟国内不太一样,手法很轻柔,但是每一个动作都感觉按对了地方,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国内的技师手都挺重,我时常感觉他们要把我的骨头拆散架。

    Message做完大概20点左右,正好可以打个摩托去club蹦迪,巴厘岛的club是白人的天堂,一个白人男孩儿如果愿意广撒网,一晚上可以搭讪十几个女生,碰到国人同胞,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性感比基尼+精致的妆,我会用中文提醒一句,“我昨天也看到这个白男在这个位置date别的女生”,有的会谢谢我,有的不以为意,为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但来club寻开心,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没什么好多说的。

    我常去工作的咖啡店叫awang,因为店主人的名字就叫awang,他雇佣了一对双胞胎来替他做服务生,很腼腆,眼神很清澈的两个男孩子,哥哥鼻翼上有一颗痣,弟弟没有,这是我区分他们两的唯一办法,awang咖啡店配备有一个冥想室,通往厕所的墙上用英文写着一些标语,诸如”let   your   dreams   become   bigger   than   your   fears”,巴厘岛的厕所有些是要收费的,awang咖啡店就属于其中之一,一次五千印尼盾,而我每次喝完咖啡都势必要跑几趟厕所,长此以往感觉平凡的生活会被厕所击垮,再加上awang隔壁有家很好吃的烤猪排,我在门口的吧台工作十分钟就能闻到隔壁传过来的香味,常常有中国面孔跟着小红书的推荐跟随谷歌地图来到烤猪排店打卡,听着乡音感叹“真好吃啊”,这对我的意志力也是很大的考验。

    说这两个理由自然是要阐述我后来不在awang咖啡馆办公了,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澳洲白人,他也几乎每天来awang办公,喜欢穿背心加短裤,长腿笔直,没有什么过分夸张的肌rou,但看上去挺运动风的小伙子。他每天一来,先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开始还假模假样地问一嘴店员,或者去店外头呆两分钟做做样子,后来就不做假把势了,我忍了一个星期实在受不了了,跟他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在我伸出双手中指之后,他告诉我他每天去上厕所都不需要给钱,这对我的心灵造成极大的创伤,使我在争执中败下阵来。

    我深谙巴厘岛是白人的天下,印尼人出生之后的奔头兴许就是成为服务员,在餐厅,咖啡馆,酒店,spa馆,为的是服务他们挚爱的白人大哥,他们是如此懒惰,百分之七十的陆地都是坑坑洼洼的破路,就算通过发展旅游业发展GDP也不想着把路修一修,他们只能靠卖掉祖上留下的地赚钱,而不能通过土地本身创造财富。我在某些时刻陷入到偏激的情绪中,于是当天怒发了一条小红书,收到了一些附和也收到了一些攻击,于是我删除掉一些仇恨与偏颇的话语,只留下避雷咖啡店只收国人上厕所的钱区别对待的言论。

    我跟双胞胎兄弟道别说我要换地方工作不能再来了,他们点点头,对我微笑,说祝你一切顺利,于是我又决定原谅一切。

    我的新的工作地点在酒店附近的便利店,因为我爱上印尼的草莓味酸奶,便利店白班的男孩子叫Ferry,是渡船的意思,我第一次去买东西,他找零给了我一枚500元的硬币,有点脏,我有强迫症,于是用英语问他能不能换一枚,他听不懂,手舞足蹈跟我折腾了好久,最后我拿出翻译软件,他捂住脸耳朵红了,然后换了一枚新的硬币给我,笑起来牙齿很白。

    Ferry家在乌布有一片椰子林,所以他每次回去我都会托他给我带椰子来,一万块一个,很清香。我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座位上,面前放着笔电,数以百计或是千计的摩托从我面前呼啸而过,伴随着难闻的汽油味,路过的中国人会背紧自己的背包,生怕被飞车党抢走,巴厘岛的烘热让我每天都出很多汗,我需要喝很多矿泉水维持一种平衡,我不化妆,穿着吊带和短裤蜷缩在白色塑料椅中,回我的甲方消息。

    我是在这种时刻遇见Lucian的。

    Lucian是个头发很长的白人,金色卷发,额前的碎发垂到眼睑下方,鼻尖上方,发尾长到脖颈的位置,耳朵上挂着两个银色圆圈,脖子上挂满了挂饰,看起来像五金批发商,内搭穿了一件白色T恤,藏青色的卫衣外套,配上黑白格子裤,皱皱巴巴的,兴许是从床铺上随手拿的一条睡裤,用国内流行的词汇来形容,就是亚比。

    我对着电脑装作在思考,实则撑着脑袋,眼神不住地往身后,透过玻璃门去看Lucian,因为他实际上长得还是有点帅气。

    Lucian很快结完账出来,拿了一瓶可乐和一袋烧烤味薯片,经过我的位置,猝不及防跟我对视了一眼,我不动声色地把眼神转向电脑上,不想他先开口跟我搭话,“你的指甲油很漂亮。”

    我的眼神飘向光秃秃的手指上,再移向脚趾甲盖上,哦是了,是我在国内拼夕夕买到的银色指甲油,于是我挤出笑容跟他寒暄了一下,“谢谢,你的五金项链看起来也不错。”

    他笑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又是一个白人,原本经由澳洲运动哥的事情,我发誓在巴厘岛期间不会再给白男好脸色,但中国人骨子里的温柔谦虚使我还是礼貌地赞美了他的破五金。

    我没有想到很快又在club见到了Lucian。

    那天Ferry告诉我乌布有家叫bintang的新酒吧开业,我搭了他回家的车过去凑热闹,跟酒保聊天中得知当天的21点整会有烟花活动,我一听就来劲了,赶紧又要了一杯酒,恨不得随着Justin   Bieber的《baby》摇起来花手,但是说实话《baby》虽然很好听,新开业的酒吧放这么老的歌,我对他们的营业能否创收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20:58的时候我把手机递给酒保大哥,背对着即将出现烟花的天空站着,请求他帮我录一个视频,记录下跟烟花的合影,酒保很愉悦地答应了,21点整的时候我听见背后出来烟花爆炸声以及周围男男女女的欢呼,露出了招牌的八颗牙笑容,却忽然感觉脸不受控制地被一双冰凉的大手捧住,我正寻思乌布这么热手还这么凉,哥们够体寒的,就感觉脸颊贴上一个柔软的物什,我大惊失色地推开来人,只见Lucian笑眯眯地看着我,“Are   you   happy,convenience   store   girl?”

    我白了他一眼,伸出右手中指,扯着嗓子骂他,“fuck   you!!!”

    Lucian笑着抓住我的双手掼到胸前,凑到我耳边,轻轻回了一句,“I   wanna   fuck   you,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