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酒吧

    他不再看你，转身迈开步子，黑色的皮鞋踩在湿滑肮脏的地面上，步履沉稳而无声。

    你快步跟上。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让你不至于跟丢在这迷宫般的巷道里。他走在你的侧前方，有意无意地替你挡开一些低垂的锈蚀管道和胡乱堆放的杂物。

    艾蒂安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他选择的路都相对干净和隐蔽，避开了一些明显聚集着不善目光的角落。

    身边跟着艾蒂安这样一看就不好惹的角色，你才有余裕真正观察这个贫民窟。

    目光所及，褪色的涂鸦覆盖着斑驳的墙壁，许多涂鸦的中心都是“勿忘我”的文字。

    “这些‘勿忘我’是什么意思？”你忍不住开口，指着墙上一处还算清晰的涂鸦问艾蒂安。

    艾蒂安侧头看了一眼你指的方向。

    “很久以前就有的涂鸦。有人说……是死在路边的人临死前画的。后来当地人就叫这个贫民窟‘勿忘我’。”

    “那‘阴影区’呢？只是执法者的叫法？”你追问，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好奇。

    “嗯。”他应了一声，“对他们来说，我们是见不得光的影子，就该待在阴影里。”他说话时，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一个岔路口，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才继续前行。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多说，最终还是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这里有自己的规矩，比执法者的棍棒更管用。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周围的棚户似乎变得稍微“规整”了一些，虽然依旧破败。你们停在一栋看起来像是废弃工厂改造的建筑前。一扇歪歪扭扭的木门上挂着一个同样歪斜、锈迹斑斑的铁皮招牌，上面用红色的油漆潦草地写着：“转角酒吧”。

    艾蒂安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侧身，再次看向你，似乎在确认你的决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告：“跟紧我。”   说完，他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是一个烟雾缭绕的空间。昏暗的油灯勉强照亮了挤在粗糙木桌旁形形色色的酒客——疲惫的工人、眼神闪烁的走私者、浓妆艳抹却难掩憔悴的女人，还有几个看起来就绝非善类的壮汉。空气中充斥着粗鲁的划拳声、醉醺醺的叫骂、女人尖利的调笑。

    吧台在房间的最里面，吧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壮硕的光头男人。他正擦拭着一个缺口的玻璃杯。

    艾蒂安无视了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径直带着你穿过嘈杂混乱的人群，走向吧台。

    走到吧台前，艾蒂安停下脚步。

    光头男人咧嘴笑了：“稀客啊。您怎么有空跑我这破地方来？”   他又看向你，“还带了这位美丽的小姐？”

    艾蒂安侧身让开一点，让你能直面吧台后的男人。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微妙的站位，既没有完全挡在你前面，又能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巴特。她找你。”

    你微微扬起下巴：   “巴特先生，我来找你，是为了关于荆棘，那位画家。我想见到他。你贩售他的画，应该知道点什么。如果你能帮我找到他，报酬不是问题。”

    “这可就难办了。”巴特露出为难的表情，小眼睛闪烁着，“荆棘……他很特别。不喜欢见人。不过像您这样光彩照人的贵族小姐……”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说不定他也很想见一见。”

    巴特小眼睛戏谑地瞟了一眼你背后的艾蒂安。艾蒂安抿着唇，背绷直了。

    “冒昧地问一句，您为什么要见他？”

    “我很欣赏他的画。”   你想到那张挂在你卧室墙上中心位置的画作，那种对光影的捕捉，对生命力的刻画。

    于是你的语气带上了罕见的热度：“我买下了他几乎所有的画作，不仅仅是买画。我欣赏他的才华，他笔下的光影，那种生命力令人惊叹。我想了解他如何捕捉到那种……只属于真正艺术家才能看见的世界。”

    你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憧憬：“我猜，他一定出身不凡，或许来自某个古老的艺术世家，不在意名气。只有拥有深厚底蕴和纯粹精神世界的人，才能画出那样的作品。”

    “哦？小姐您是这样想的？觉得荆棘是个住在好地方的大人物？”   巴特拖长了调子，带着试探和看好戏的意味，“哈哈，其实荆棘他呀——”

    艾蒂安盯着巴特，轻轻地摇摇头。

    巴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突然语音一转，讪笑道：“呃……这个嘛……小姐您的眼光真是独到！不过大师嘛，总是有些怪癖，喜欢清静，不太见外人……”   他含糊其辞，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

    你蹙起眉头，对巴特的敷衍感到不满，同时刚才的激动言辞让你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巴特的小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动作。一个念头瞬间在他脑中成型。他猛地一拍脑门，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怠慢了小姐您！”

    他动作麻利地从架子上拿下玻璃杯，一边倒水一边热情地说：“我们这破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小姐您说了这么多话，先润润嗓子。艾蒂安，你去地窖把最好的酒拿拿来！小姐这里放心，有我招待着。”

    艾蒂安身影消失在吧台后方通往地窖的厚重布帘后。

    你没有喝水，而是坚持问道：“告诉我关于‘荆棘’的事。他是谁？住在哪里？如何才能联系到他？你作为中间人，不可能一无所知。”

    “哎哟，小姐，您别急嘛！我们先谈谈报酬的事情。”巴特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他极其自然地端起旁边另一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你走了一路，确实有点口渴。

    “我说过，报酬不是问题，”你压下喉咙的干渴，“一百个金币怎么样？”

    “两百个，小姐您应该不缺这点。”

    你不在意地说：“成交。”

    “爽快！那就多谢小姐啦，”巴特笑眯眯地举起水杯，“为小姐即将能见到荆棘，我们干一杯！”

    你端起被子，和他碰了一下。你微微仰头，清凉的水流入口中。你克制着自己大口吞咽的冲动，只喝了两三口，润湿了火烧火燎的喉咙，便将杯子放回吧台。

    “好了，”你目光锐利地重新锁定巴特，“现在，告诉我荆棘的事。别再用废话搪塞我。”

    巴特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极其灿烂。“小姐真是爽快人！关于大师……”他再次搓着手，身体前倾，仿佛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然而就在这时，地窖的布帘被掀开，艾蒂安抱着一壶酒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吧台，落在那只被你喝过的玻璃杯上。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巴特，那双墨绿的眼眸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巴特，你他妈给她喝了什么？！”

    那杯水有问题！巴特竟敢！一股被愚弄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你猛地站起身，厉声呵斥：“你这肮脏的……”

    你喉咙里那句“肮脏的臭虫”尚未完全出口，声音就已经变了调。那声音不再冰冷高傲，而是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沙哑，尾音甚至带上了勾人的、软糯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