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阎王点卯啦
（9）阎王点卯啦
谢因岚慢慢收回视线，垂着眼睛，将残留的血迹擦去，沾了自己血渍的手巾被他绞在手中，慢慢捏做了一团。 不过，两位娘子一来，奉武侯突然就醒了。 谢因岚坐在外间，看着两个娘子依依贴贴地伏在塌前关切了好一番，大丫鬟方才进去，低声禀报了谢因岚尚在外间候着的事儿。 奉武侯弹了弹手，只去问宋黛孕身进来是否还好，没有理会谢因岚。 等众人散去，谢因岚回到自己的客院中，吃了厨房送来的午膳，便开始坐着发呆。 【宿主！】砰砰熟练地打开自己的书架：【现在看哪本？】 【先不看了，等会有人来。】谢因岚回答。 砰砰立刻开心地去看它自己喜欢的小说去了——谁懂啊，它和宿主实在看不到一起去！ 看着砰砰熟练地打开《重生后校花跪着叫我主人》，谢因岚嘴角抽了抽，完了，这个人工智障以后到底还能不能用了？ 系统会有数据库污染这个问题吗？ 隐约间，门扇轻轻响了一下。 谢因岚立刻跳起来，找了个角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砰砰，干活！】 砰砰一边看小说，一边给它宿主咣咣打光。 宋黛避着仆从，轻轻打开了门扇，不忘单手扶着肚子，仔细再看了一圈，确认无人，方才轻手轻脚的将门合上。 她转头，房内空无一人。 宋黛小心翼翼地走入，视线四处巡着，动作极轻，似乎怕她步伐重一些，都会将别人引了进来…… “九夫人，是在找我吗？” 心脏蓦地一沉。 宋黛紧紧捂着心口，倏地转身，净白的指骨轻轻勾着墨蓝垂帘，轻轻揭起，露出少年郎的英气面容。 他眼眸飞抬看来，眨眼间，有碎发随风微动，发梢轻扫过他面颊上的一道鞭痕，青袍面净，还微微翻着血rou的伤痕衬得唇红似血，宋黛若不是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她都恍惚间要觉得，自己回到了初见谢因岚的那一日，心脏会真的有一瞬的停滞—— 【吹风机关了，热死了，下次记得开冷风档。】谢因岚抽空发话。 【哦！】 微动的发丝落下，遮在他眼睫上，抬眼看向宋黛时，宋黛才终于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 她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侯府？还是……问他这几个月来，过得如何？ 宋黛自觉自己没有脸面这样问他，她仓惶间垂着眼睛，看向别处，嘴唇抿了抿，终于颤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了一枚青玉药盒：“我见你脸伤了，给你送药……” “九夫人……” 听着这样的称呼，宋黛眼圈骤然一红，感知到谢因岚向她走了一步，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手掌捏紧了药盒，身子已经后退一步。 谢因岚脚步蓦地顿住了。 宋黛方才慢慢抬眼，看向了他…… 他也正看着自己。 宋黛怔怔地，一时之间，竟然移不开视线——她不知道这般感觉是因何产生，但只是看着他，她的心脏便觉得酸酸胀胀，不敢开口，因鼻子已经在泛酸了，若是开口，眼泪会先流下来。 她还知道……谢因岚看着她的眼神，没有恨意，甚至没有怨怼，他同样静静地与她对视，慢慢地，他的眼中带上了委屈。 谢因岚哑着声音开口：“娘子。” 宋黛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哭得哽咽，泣不成声：“对不起……是我，是我骗你……你骂我吧……打，打我也好……” 她哭得实在太惨，看着看着，谢因岚的眼泪也砸落了下去，带着哭腔，嗓子愈发哑的不成样子：“你抱我一下。” 宋黛怔住了，连哭泣都有些忘了，只有泪珠挂在腮畔：“什么？” “你抱我一下。”谢因岚轻声说道：“我就原谅你。” “你答应一直陪着我，却走了好几个月……是你失信了，所以……” 谢因岚走到她面前，他甚至已经张开了手臂：“抱我一下，我原谅你的失信。” 宋黛的心都快碎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汹涌地落下，她哭到需要张着嘴方能呼吸，再怔愣地看着谢因岚已经敞开的怀抱……她是真的很想，很想抱抱他…… “可我……还骗了你很多……我……” 她又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谢因岚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笑，可失败了：“所以，你抱我一下，我们和好，好不好？” 宋黛终于扑入了他的怀中，用力抱着这具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宋黛抽噎着，紧紧贴着他：“好……” 谢因岚终于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他微微侧头，抱着她后背的手想要勒断她的骨头，忍得发抖：“那九夫人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胆子为什么这么大？” 他的声音很温柔，宋黛却又蓦地一愣，她想将谢因岚推开看看他的神色，可他环抱着她腰身的手臂抱得很紧。 “如果我是你。”他轻声道：“我会找一个汉人，用完就杀，也好过找我这个杂种……” “你不是！”宋黛立刻尖声打断了他的话。 谢因岚愣神间，她终于挣脱了他手臂的禁锢，又立刻双臂挽抱住他的脖颈，一如在那个简陋的院落中一般：“我不许夫君这样说自己。” 熟悉的称呼，谢因岚原本已经带上冷漠的眼瞳蓦地一软，宋黛原本是出自本能地哄他，这一刻，她的心间也是一痛。 她知道谢因岚有多好，有多爱自己，就连刚才，她觉得谢因岚在动怒了，下意识之间，也竟只是这样哄他一句…… 他便软和了下来。 “夫君……”宋黛轻轻摸了摸自己同样爱着的那张面容，指尖掠过那道伤痕，不敢触碰：“我是真的很想，很想你……我……我最初骗你，的确是我需要一个孩子，侯爷身体越来越差，若是死了，没有孩子的妾室会被夫人打发去庄子里吃斋念佛，我好不容易……我拼了命，好不容易才爬进侯府来，我不想就这样被赶走……” 听着她坦白，谢因岚深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不敢勾引府中其他男丁，就想到了我这个私生子？” “我原不知道……府中上下都不肯谈及你，所以我才找了过去，我，我想过离开的……”宋黛不仅仅是向他陈述自己所做的事情，她更是在直面自己所做的错事。 往日种种，她间接下手，让自己全家惨死，她也曾动用心机，在初夜被卖之前，借着贵客从窑子里脱身，更趁机用药让自己成为了奉武侯的第九房妾室……她恶事做了这么多，没有一件是会让她觉得后悔的。 能让她后悔的，只有一件……她真的不应该，不应该骗了这样的一个人，他跟所有的旁人，都不一样…… “可你真的很好，夫君，真的很好……”宋黛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那时的我觉得，这个孩子，会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爱的人，和我活下去的所有指望，我想要给他选一个，我所能选的，最好的爹爹。” 谢因岚重重闭了闭眼。 “是我骗了你，夫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谢因岚闭着眼睛，耳侧却是宋黛凄凄的哭声，他喉结动了动，恨恨咬着牙：“你知不知道，这六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宋黛的哭声更惨了些。 “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快要把那几个地方找遍了——” “夫君，夫君……对，对不起……” 听着他愈发带上怒气的声音，宋黛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哀求地轻轻晃了晃。 谢因岚沉沉叹气，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宋黛。 片刻之后，他的手指轻轻回拢，握住了她的手。 “夫君……？”宋黛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们刚才就已经和好了，不是吗？”谢因岚低头，一个吻落在她的额间：“我刚才只是，有些生气……吓到你了？” 宋黛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很久，从他的眼中，只能看得出愧疚和情重，她方才再次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了他。 “怎么又哭了……”谢因岚的语调微微拖着，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宠溺：“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哭多了，对你眼睛不好。” 宋黛抽噎了好几下，才终于将自己的情绪堪堪收拾地好了一些，她吸着鼻子，微微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低下头，手也轻轻抚在自己的肚子上。 “夫君……会喜欢这个孩子，对吧？” 她问时，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带着欺瞒和利用，她很怕谢因岚会因此讨厌他。 “当然，这是我们的孩子。” 谢因岚低声说着，声音笃定，宋黛终于含着泪，露出了笑来。 “可你真的不担心，若他长得像我，你该怎么办？” “我……”宋黛嘴唇动了动，她想据实相告，却又很怕谢因岚因此觉得她是恶毒黑心肝，会离开他：“我……是想，若孩子更像汉人，便万事大吉，如真的像了你，等孩子长到可以分辨时，侯爷早也死了。” 谢因岚强压着嘴角没有让自己露出笑容来，小样的还挺懂遗传学啊，再混一次就不明显了是吧？ “那会我该收罗的银钱也都有了，自可带他走，不会被人发现的。” 谢因岚带着嗔怪地看她一眼，宋黛立刻做出示弱的神色，逗得谢因岚终于笑了一下。 “你……这里疼不疼？我给你涂药，好不好？” 终于真的和好了，宋黛旋即心疼地惦记起了谢因岚的脸上的伤……天知道，她进入正苑暖阁，一看到谢因岚，先是从头凉到了脚，再看他脸上残留的血迹和伤口，心都要疼死了…… 她这般爱的俊秀美人脸，怎么就会被伤到呢？ “好。”谢因岚乖乖答应着，坐了下去，仰起面容来。 宋黛仔仔细细地为他轻轻涂着药膏，又软乎乎地吹着气，生怕他因为自己的动作而觉得疼痛：“是谁打得你？” “谢旬玉。”谢因岚道：“他从小就爱欺负我，越是羞辱我，他越开心，我习惯了。” 宋黛的心又疼了一下。 府中二郎本就早夭，世子那里也差不多了…… 那谢旬玉，也该轮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