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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万人讨嫌

    

第五十三章:万人讨嫌



    殷受将身上的软毯又拢紧几分,目光静静落在姬发冷硬的侧脸上。

    西岐那套规矩她是知道的,明面上最重男女大防,刻板无趣。

    只是他这副拒人千里的态度,究竟像谁?

    她在记忆中细细搜寻。

    不像他父亲姬昌——表面温厚,内里却尽是算计;

    也不像他母亲殷姒,小姑姑看似温婉端雅,骨子里却始终鲜活热烈。

    姬发是不同的。

    他的冷更加纯粹,总是微抬着下巴,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待万物。

    若真要寻个相似之处,恐怕是像他祖父姬季历吧。

    对那位前任西伯侯,殷受统共只见过两次,都是匆匆一瞥。

    那时她还是个课业繁重的王嗣,既为女王储,便绝不能逊于任何男子。

    那日太师不在,她遇着难题,只得去寻父王请教。

    可大白日的,父王寝殿宫门竟罕见地虚掩着,门口不见一个侍从,静得反常。

    她正要扬声通报,却听见内里传来压抑的喘息与低语。

    只当是哪个得宠的妃嫔在侍奉,她便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父王,儿臣求见!”

    里面的动静戛然而止。

    短暂的寂静后,殿门被仓促拉开,走出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妃嫔,而是时任西伯侯的姬季历。他衣冠不整,素来沉稳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及收敛的慌乱,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相对,只朝着殿内方向匆匆拱手道了句“臣告退”,便近乎落荒而逃。

    彼时年幼尚且不解其意,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出几分惊心动魄。

    西岐姬氏……

    从祖辈起就与王室纠缠不清。

    眼前这个姿态端正的英俊少年,可知他那端庄持重的家族背后,缠绕着多少说不清的业力?

    想到此处,她轻轻“嘶”了一声,不经意牵动了旧伤。

    随即蹙起眉头,声音放得软糯,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姬发:“觉得骨缝里有些发寒……姬发,可否将你那边的酒壶递给我暖一暖?”

    她刻意放缓语速,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他的反应。

    “白日不宜饮酒,难道君父不曾劝诫过大王?”

    姬发也拧紧了眉。

    他虽年少,脾气却着实不算好。

    殷受轻笑一声,音量却扬高几分,足够让外面赶车的姬邑听清:“想劝诫孤?那也得你先成了西伯侯才行。可惜啊,你上头还有个兄长,这爵位……怕是轮不到你。”

    姬发果然动了气,下颌线紧紧绷起。

    可对面不是寻常女子,打不得骂不得,连重话都说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心头火,声音沉了下来:“大王难道不想要个好名声?不让诸侯与天下百姓真心敬重?”

    “敬重?”殷受裹着软毯往车厢壁靠了靠,“光靠敬重,可坐不稳王位。”

    她的目光掠过姬发紧绷的侧脸,忽然丢开束缚向前倾了倾,“倒是你……想不想学学,该如何做一位大王?”

    小姑姑始终以为,她控制的水流不过区区幻术,用以迷惑人心。

    却不知她早已坦言:时间如同奔流的长河,既可回溯源头,亦能分流改道。

    殷受向来热衷于与诸侯玩这个游戏——将他们拖入时空的错流之中,再从中辨别忠jian,窥见未来。迄今为止,姬发是唯二的例外。

    上一次遇到这般情况,还是闻仲。

    无论她如何施为,都无法将老师拖入时间长河——他仿佛超脱于三界五行之外。

    而姬发则恰恰相反,所有的时间支流最终都汇向同一个终点:他将率领大军,攻破朝歌。

    小姑姑啊,你可真是生了个有趣的孩子啊。

    “臣不敢僭越。”姬发答道。

    看着他愈发紧绷的神色,殷受语带戏谑:“既不敢,那还不快把酒给孤?”

    姬发别开脸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吐在车上。”

    接过酒壶,殷受满意地弯起唇角,不再相逼。

    她忽然觉得,这趟归途,倒也不全然无趣了。

    ……

    然待到车队抵达首个歇脚处时,殷受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连苏全忠将她从车舆中抱下都浑然不觉。

    待她再度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漫天流转的星河。

    墨蓝天幕如被濯洗过般澄澈,星子疏密有致,近得仿佛伸手便可撷取。

    银河倾泻如练,流淌着细碎的银辉,偶有流星划过,拖曳出转瞬即逝的光痕。

    清冷的星辉洒落,为万物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

    好美。

    虽是寒夜,她却周身暖融,被厚实的软毯妥帖包裹着。

    不远处燃着篝火,噼啪轻响,跃动的火光映照着四周——营地周围已用厚重的布幔围起,有效地抵御着夜风。布幔随风微微鼓荡,如同沉睡巨兽平稳的呼吸,将凛冽的寒意与这片温暖的栖所温柔隔绝。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目光掠过篝火,便见姬家兄弟在不远处的树下相依打盹。

    姬邑背靠着树干,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仍保持着端正的姿态;

    姬发则侧靠着兄长,呼吸均匀,冷硬的侧脸在睡梦中显得柔和了几分。

    更远处,两匹天马已卸下车辕,正悠闲地在水草丰美处低头啃食,姿态安详。

    殷受正欲起身,却觉足踝处传来一阵沉实的暖意。

    她低头细看——一只毛色灿然的金狐,正舒舒服服地将脑袋枕在她双脚之上,蜷作一团,睡得正酣。那身皮毛在星辉与火光交织下,流淌着金子般温润的光泽。

    她微微一动,金狐耳尖轻颤,却并未惊醒,只是将那暖烘烘的脑袋在她足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继续沉入梦乡。

    小动物也很可爱嘛。

    殷受并未动怒,只轻轻将金狐从足畔挪开。

    那头狐狸咕哝一声,蜷缩着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她起身绕过熟睡的众人,独自走向营地外围。

    夜风拂面而来,带着沁人的凉意,却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他们仍身处大漠腹地,四野黄沙在星空下延展成无垠的银灰色波浪。

    正当她驻足远眺时,一缕悠扬的笛声不知从何处飘来,音色陌生而婉转,像是远方的旅人在诉说古老的故事。繁星应和着这缥缈的乐音,在夜空中闪烁得愈发灵动。

    她缓步走在沙丘上,听着细沙在脚下发出簌簌轻响,留下一串清晰的足迹。

    她并不打算走远,也不担心迷途——总会有人来寻她的。

    只是不知,最先找来的会是谁?

    不出所料,身后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她回身望去,只见姬发独自一人踏着沙丘走来,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年轻的西岐公子在她面前站定:“陛下不该独自离开营地。”

    “是怪我不该离开营地?”殷受又笑,任由夜风拂乱她的长发,“还是怪我不该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