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生的孩子会打洞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那啥生的孩子会打洞。

    所以尽管我爹是大宁第一权臣，兼之玉树临风陆海潘江的贺缙，我的jiejie们和姑母也瞧不起我，毕竟我爹也是jiejie们的爹，在她们那儿可不稀奇，我那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娘才稀奇呢。

    原本大家的娘都没什么可稀奇的，不是王侍郎的二女就是李太尉的三女，唯有大姐的娘稀奇一点，她是柳尚书的女儿，等到我娘来了，她变成了最稀奇的那个，可惜是个反义词的稀奇。

    “青鸾。”在园子里挖坑挖得正起劲的我，听到了我爹贺缙的呼唤。

    我见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牙白，连玉佩鞋子发簪都是清一溜深深浅浅的白，登时恶从胆边生，一边回应一边跑去，踩着他洁白的鞋子，把沾满污泥的手印在他身上，还要故作天真热切地把泥巴脸贴上去。

    “爹爹，鸾儿好想你。”我抬起头，脸上一派纯然的童真。

    他眉头皱得死紧，想必是恨不能把我从身上扔下去。一双美目也露出寒光，把我冻得打了个哆嗦，却令我在心中暗暗发笑。

    谁让他是个伪君子的性子，一贯不爱在人前发作，若是别的哥哥jiejie，只需他一个不悦的神色，自有他们奶娘母亲老师送去思过堂。可我娘李小慧是个混不吝的，谁想动我，她能当场撒泼打滚扒了对方的脸皮，我那位高权重素养极高的太后姑母都厌烦理会她，连带着我一起眼不见为净。

    他不耐地提起我，令身边侍女接过。我吃得多长得也结实，侍女jiejie抱过我时差点打个酿锵。

    “你娘今日又去广济寺了。”

    贺缙明明是对着我说话，却更像自言自语。神色一片淡然，我却知晓这小sao蹄子待会儿见到我娘又要发疯了———想必他今日打扮得如此飘然若仙，总不是给他年仅六岁的小女儿欣赏。

    我懒得接过他的话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要跳下去玩泥巴，侍女一个没抱稳，我在地上翻滚两下跑开，贺缙身手了得，一把捞住我，抓着我去见小娘。

    正门缓缓打开，小娘那顶金丝穿线的轿子换成几个身强体壮的仆妇抬进内院。

    我小娘懒得出奇，能不动弹的恨不得都假手他人，时常我都起了她在内院被我父亲伺候着才洗漱，也不知这广济寺是如何勾得她时常上香。

    为着这事，我已经听父亲同她来来回回吵了不下三次。

    小娘听下人说我在倚春园，紧赶慢赶着来了，一把将我从父亲身上抱起，笑着说：“还可再多吃些。”

    我乖乖地趴在娘身上，她也就这么抱着我同父亲游起园子来，慢慢地说些话，这也是我们三个少有的温情时刻。

    若是从前被五姐她们见着这一幕，又少不得阴阳怪气我小娘的出身，“庄稼地里的糙人，怪不得一把子力气。”“听说她小娘从前是给咱们浣衣的，怪不得一把子力气，这胖墩也能抱起来。”说完便一起挤眉弄眼朝着我笑，还要用手帕捂住嘴，做出一副斯文样子。

    曾经她们有时兴起，会把我单独拐走，命丫环拉着我到府里浣衣的地方，一把将我推入盛满皂子水的浣衣桶中，再看着我挣扎的样子哈哈大笑。

    被扔过一回后，我便想去找娘，只是进门时，爹恰好在。二人争吵得厉害，我害怕又被爹揪着衣领子扔出去惹他们吵得更厉害，便悄悄离开了。

    漫无目的

    那时我被冻了几回，也告诉过时常抱着我玩耍的三哥哥，不指望他替我出头，我只想能在冬天不被她们扔进浣衣桶。府里冬衣送来的袄子棉花都不够，我穿的多半是我娘拆了几件衣服亲手做的，若是别的捉弄也就罢了，只是我不愿娘的心血被这样糟蹋。

    可惜三哥哥不信我，“容儿，你五jiejie都七岁入学了，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别再胡说八道了。”说罢放下我，想拍拍我的头，我扭头躲过，气呼呼地不愿与他接触。三哥哥愣了愣，温和的笑意凝在嘴角，只好放下给我送来的零嘴，转身走开了。

    我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听见三哥哥语气冷凝：“还是被她那个娘带在身边养出了差错。”身旁的小厮接过话：“三公子，六小姐真不愧是她那个娘生的，谎话张口就来，五小姐她们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声音渐行渐远，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觉得心口发酸。

    我慢腾腾走回小娘的院子，被五姐带着丫环拦住了，“怎么，今日又是一个人？”

    她一脸恶意地扯住我的脸颊，来回拉拽，我吃痛却不敢挣扎开。

    “凭你也想告状，三哥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你想让他信谁呢？可怜你给你送来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他meimei了？”

    说罢，丫环们将我抬起，又准备将我扔进池子里。

    “慢着。”五姐贺净莹又笑了笑，我以为是来人了，她准备放过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瞧见背后走来三姐贺凤翎和四姐贺银州，四姐一身青绿色，头上一只坠着水滴碧玉的步摇晃荡，看上去清新脱俗得好像林中仙。

    “你又在玩这贱蹄子。”三姐美目轻蹙，她一贯不   爱参与这事，只是言语上的侮辱少不了，每回被四姐五姐捉弄也都有她的建议。

    “还不是这贱蹄子今日竟然想着给三哥告状，我气不过才……”五姐冷哼一声。

    她刚说完，三姐四姐脸色一变，恨恨地看着我，平日里最爱端着做仙女的三姐也脸色难看，小声同另两个说着什么，“要是被三哥知道了……”“我看以后也别……”

    她们几个商讨完，四姐笑眯眯地看着我，“这贱蹄子同她娘一样皮糙rou厚，也不必抬起。冷泉今日不是在修葺么，那一池的泥水正配六meimei，拖着扔进去罢。”

    两个丫环领了命，为表忠心抢着拖拉我，她们怕伤着我的脸，便反手拉住我胳膊，任由我的背部在地上拖拽，不多时我便感到背后火辣辣的一阵疼。

    我心想，这时若是冬天衣服厚还好些，如今是初秋，穿的衣服不甚厚实，在地上拖拉一阵便裂开了。

    风声在我耳边呼呼吹过，初秋的落日照在四姐的碧玉步摇上亮晶晶的。

    正准备被她们扔进泥水中，我娘不知从哪儿看见了，大喝一声，扑上来拉退两个扯着我的丫环。

    我娘弓起背护在我身上，紧咬牙关看向她们，一手牢牢抓住我的胳膊，几乎要捏碎我的手臂。

    三姐皱着眉正准备说些什么，我娘尖叫一声，扑上去直接撕了她的脸，又左右开弓飞快地扇了她四五个嘴巴。边上的丫环都愣住了，四姐五姐不敢动弹，被我娘趁机冲上去，给她们一人一份如法炮制的嘴巴。

    她们几个娇娇弱弱的大家小姐自然不是我娘的对手，被我娘在脸上好一顿下功夫，身边的两个丫环倒是忠心护主，想扑上来救人，可惜被我娘一手甩开一个。

    剩下一个机灵的赶紧跑去找太太，可惜她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平日里为了欺负我少留点证据，身边带着的不过一人一个心腹丫鬟，周边还要让仆人们走得远远的，那个丫环找人来时，三个jiejie脸已经红肿青紫得不成样子。

    “这是在干什么！”大夫人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脸上青紫红肿，还有十几道深深浅浅的抓痕，三姐也是头一次不顾形象痛哭出声。

    大夫人目眦欲裂地瞪着我娘，可惜我娘才不在乎，被扣在一旁还笑呵呵地说：“刚热个身您就来了，还没到最精彩的部分呢。”

    我被遗忘在一旁，拼命睁着眼睛看向我娘，她披头散发，衣服在刚刚的打斗中沾染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污渍，脸颊也有伤痕，可是她比我看过的哪一部戏文游记中的仙子都更像仙子，简直是九天玄女下凡。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准备亲自上前来惩罚我娘，我爹贺缙却派了个戴面具一身劲装的人来。

    “她这般欺辱府里的姑娘，难道不该罚吗？”大夫人恨恨地看向我娘，我感觉她眼里的毒汁都要淌出来了。

    我娘见来了人，大笑一声，将站在一旁的我抱起，转身离开。

    “这是大人的命令，您若是要违抗，也可自与大人明言。”面具人身高腿长，护着我娘离开了。

    我在心里想，若是我娘，就是皇帝来了她也照帮我不误。

    想到这儿，我乖乖趴在娘亲雪白的颈子间，只觉娘亲身上的香味好闻极了，连泥土的腥味儿被我娘一沾身，也是香甜得不得了。

    娘抱着我颠啊颠地走，不知不觉我便睡着了，待我再次醒来，便得知小院被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