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
仓库
乐恩可以一天不吃饭,香香不行,桌子底下蹭着乐恩的腿,连咬她的力气也没有了。 何愿解开香香的绳子,“真不去啊?你看香香饿的,都瘦了。” 香香挺着“魁梧”的身躯,鼻子里不断哼哼,乐恩抓着何愿送给自己的桃子咬了一口,拉着香香去食堂。 “下学期我可能就不来了。” 乐恩有些惊讶,“你要开学了?那你放假还回来吗?” 何愿摇头,“应该是不回来了,要去念书了。” 乐恩心中有点发空,从下午到晚上,自习课的时候香香脑袋一直靠在乐恩腿上,像是察觉出她的心情没有那么好。 何愿快要开学,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装进收纳盒里,乐恩帮她收拾一些,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聊天。 何愿说很羡慕她。 乐恩笑,“羡慕我什么?” 她说不出来,但是每次与乐恩说话的时候,心底总会生出层叠的心安感,很小的时候家人给过,后来自己跑出来,就没有得到过了。 乐恩心想,说羡慕的人应该是自己,她羡慕何愿的学历,她的家庭,这些都是乐恩没有的。 何愿捏了捏她肩膀,“你吃太少了,你一直吃这么少吗?” “一直都很少,吃不下的也不能浪费,就让香香帮我吃。” 何愿被逗笑,“真的?” 香香哼哼起来,何愿拍拍它柔软的大肚皮,“那以后多吃点,好好养养膘。” 她在房间里坐着,亲眼看着何愿搬出去不少书,机构门口有一辆车把她的书都带走了。 她便没有多少机会再与何愿说话,趁着房间没人,香香跳到她腿上,毫不客气的用爪套抓她的衣服。 她拍拍狗头,“把我衣服弄脏了怎么办?回去你给我洗?” 那狗还是不肯从她身上下去,乐恩只得抱着香香,一人一狗无声取暖。 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公交也赶不上了,近路因为山上死了人又封了,乐恩不舍得打车的那点钱,拉着香香走在人行道上。 回路她不着急,遇到公交站她就坐一会,路上磨磨蹭蹭一个多小时,她的路程才刚刚过半。 走了太久的路,距离家里还有一段距离,香香许是觉得有些累,在她腿边不老实,蹦蹦跳跳,还用嘴咬着乐恩的裤子。 她只得弯腰下来摸香香脑袋,直挺挺的身子终于得以弯曲一下,后背像是被架在了棍子上,骨头肌rou一齐发硬。 香香最后几乎是赖在原地不走了,乐恩好声好气的哄他——只要穿过前面那个小巷子咱们就快到家了,听话听话。 她不指望一条狗真的能听话,乐恩越是哄,这狗越是变本加厉,干脆趴在地上眯起眼睛来。 她拽着绳子,可狗太重,与地面的摩擦使得乐恩差点把胳膊拉酸,香香依旧纹丝不动。 鲜少见它这么不听话,乐恩干脆也蹲下身子与狗一同休息,摸着狗脑袋,也算是给一天的忙碌画下句号。 香香抖了抖耳朵,悄悄张开眼,乐恩捏着它耳朵把狗头提起来—— “休息好了没有,咱们赶紧回家吧,回家给你倒狗粮。” 香香动作慢吞吞,好不容易挺着“庞大”的身躯站起来,将就着往前迈步。 一人一狗走进黑漆漆的,深不见光的巷子里,这巷子窄得很,周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居民楼,还有各种供电房之类,遇到某些低矮的地方乐恩还得低头。 可惜这边路灯也不发达,乐恩一手举着手机,一手还得拖着香香。 转弯处,香香又不动了,好不容易活动了这么长的距离,乐恩一心只想赶紧到家倒头就睡,不想半路再休息了。 香香咬着她的裤子,不许乐恩前进。 鲜少见狗这么不听话,乐恩心中也画了怪弧,握着绳子的手一紧,身前身后走出人来。 一人朝她笑,“夜莺。” 阴森森的两个字像是从远方飘过来,向着她的耳蜗进发,乐恩随即转身,身前又是一个人。 她心道不好,没路灯,没监控,在这小巷子里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况且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人们也懒得管。 乐恩握紧了绳子,香香借力向上一跃,紧接着叼着绳子想要把乐恩也拉上来。 她手指死死扣住房顶的瓦,裤子被瓦边划到抽丝,乐恩庆幸身上的本事还没消退多少。 一人一狗从房顶跳下,乐恩看着眼前的画面,顿时傻眼。 身后两人慢悠悠的跳下来,笑道,“夜莺,还是好本事。” 面前又是车又是人,巷子的去路本来就窄,面前密密麻麻的人头直接把她堵死在原地。 香香身子向后蓄力,乐恩拉了拉绳子让香香先别动作。 身后一人拍着乐恩的肩膀,“我还以为从此不见夜莺了呢,没想到这些年,是在这里逍遥。” 乐恩笑,“我可不逍遥。” 她一脚踢在身后男人的裆位,趁着他喊疼后避,抓着他的衣领把人用力往前一推,他顿时推倒了不少人。 人们叠起高度,乐恩大喊一声“香香”,狗也冲上去,一口咬在对方还捂着的部位,朝着那块凸起的rou咬下去。 乐恩没想到香香下口这么猛,趁着人多倒地堆砌的高度,抓着香香的脖子把它往上丢,踩着人堆往房顶上跳。 她不想在这里等死,哪怕逃出去确实很难。 指甲断了一截,巷子里的人把乐恩抓了下去,全身悬空下坠,如同堕入深深地狱。 最后眼前划过白光,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乐恩挣扎着往前踢,脚尖空空什么也没有碰到。 好像很困,乐恩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香香从房顶跳下来,他们没有注意这条狗,它就伏在乐恩身上,鼻子不断拱着乐恩的脸,想让她赶紧醒过来。 他们干脆在香香嘴上绕了几圈胶带,一人一狗一起抬上车。 全身上下晃动了一会,乐恩揉揉脑袋醒来,眼前是一片空白,她以为是纯白的房间,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有。 没有墙壁与地面,整个人如同漂浮在一片虚无空间里。 “香香?” 它不在,但是耳边的脚步声愈发清晰,乐恩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是林端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下意识回头,白色的虚无几乎是水汽一般扑向她的脸,乐恩躲闪不及,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 她照着脚步声的指引,在雪白里见到了熟悉的人影。 眭燃渐渐来了,只是她不如以前那般熟悉,唤着乐恩名字,声音也不大一样,她记得她的嗓音没有那么低。 几乎是低到如同压着嗓子,她坚信这不是眭燃,单是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乐恩?” 她步步后退,眭燃的脸早就不是以前的样子,明明皮rou还是寻常模样,奈何诡异的陌生感却在乐恩心口大肆蔓延。 她转身便跑,周边的环境似乎永生不变,无论乐恩跑多远,眭燃永远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远远朝她伸手。 “眭燃!” 乐恩大喊,她宁可相信眼前的眭燃只是忘记自己,而不是真的死去。 几块肢体拼接形成了一个人,或许她只是暂时使用眭燃的脸——乐恩心想,心口那股排斥却在此时更强了。 眭燃的呼唤更大了,乐恩这时才发现,这声音哪里是眭燃的,是林端的,只不过林端的声音更像是经过虚化处理,时不时会间断。 她在身边白色的虚无里,怎么也找不到林端的身影,只有“眭燃”还在不断朝她挥手,乐恩不敢上前一步,寻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奔跑。 “林端!林端!” 她清楚听到了“我在这”三个字,找不到林端的影子,只得不断往前跑,回应着林端的呼喊。 身边的虚空终于开始逐渐剥落,乐恩忍不住回头,见眭燃还站在原地,肢体已经僵硬,脸上也不再是光洁的皮rou,而是红与紫的斑驳,新血旧渍混合在一起。 所以眭燃死前是这个样子吗? 她的皮rou也开始剥落了,身上的皮肤裂开,里面的rou不住地往外掉,一块块嫣红的血流入虚无的背景里。 那些所谓的空虚世界,在她身后片片坍塌,一路碎裂至她的脚底。 她大喊,“林端——” 乐恩睁开眼,脑中一片清醒,林端正跪在她身边,用刀割去香香嘴上的胶带。 她顿时发觉他身上有血,“你受伤了?” “我没事,”他把狗绳放在乐恩手里,拉着她就往外跑。 刚刚一枪正好打在他肩膀上,好在没伤到骨头,除了rou很疼。 顶棚很高,看起来更像一个仓库,乐恩没见过这么大的仓库,甚至一眼望不到边。 林端带着她一路往前跑,没过几米,都能看见地面上躺着的尸体,身子还是软的,子弹伤口几乎都留在脖子和头上。 ——他的习惯。 香香一次次从那些尸体上蹦过去,两人来到仓库边,林端没让乐恩出去,把她摁在门后,让乐恩等着。 他从腰上掏出那把彩虹枪塞给乐恩便出了门。 透过门缝也见不到林端的身影,他刚往前走了几步,全身就隐入黑暗,不见轮廓了。 身后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乐恩握着枪回头,地上一排排的死人里,有的居然开始动了。 乐恩找了个架子做掩体,顺势躲到后面去,只是那人看起来伤得很重。 乐恩摸了摸架子上的袋子,里面的东西很硬,说不出是什么,趁着地上的人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乐恩摸了摸地面,摸到一手细腻的尘土。 仓库太大,她偷偷往尸体身边移动,枪上装了消音,那个活动的人被乐恩给了两个枪子儿,彻底倒下了。 她几乎是挨个人检查,心中有紧张,也有一股莫名的兴奋。 她不管地面是否肮脏,抓起尘土扬在空气里,鼻子吸进去不少,边捂着胸咳嗽边扬。 看着地面的尘土厚度,想来这个仓库也是许久不用的,但是仓库范围太大了,乐恩只能保证小范围被灰尘覆盖。 她把死透了尸体都拖到一起,一个个堆着放在门口,尘土不断飞扬在空气里,甚至连她自己也感受不到胸腔里的痒意了。 林端一时半会还是不能回来,她用衣袖擦脸,分不清衣袖上染了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