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浓烈的血腥味顿时令我跌跪在地上干呕，菜刀被掷在一旁，meimei蜷缩在沙发上，瞪大了双眼看着发生的一切，很久很久，她这才一声哭喊扑向我。

    如今再回想，我当时可真是冷静得吓人，冷静得连我现在都有些害怕。

    我捂住meimei的嘴止住了她的尖叫，寻来遮灰的塑料布将男人周围围住，把家中所有的钱财搜刮一空，连夜带着meimei寻到姑姑的学校。

    “哥哥、哥哥，我怕。”

    “别怕，没事了，你会没事的。”

    因为暴雨，大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我还记得姑姑看到我身上血迹的震惊，那时我只是将meimei推到姑姑怀里，随后像逃兽一般遁入暴雨之中。

    明明在前不久，我与同学还讨论着高三毕业后要做一件意义非凡的事，可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逃亡。

    可惜我还是缺了经验，若是如今的我，当时就应该掰断身份证，亦或者逃近深山，躲上个一年半载，可惜……世上哪有什么可惜。

    我忘了自己靠着那些零钱苟延残喘了多久，也忘了自己逃了有多久，只记得最后自己也是在大雨中逃离，身后是大喝追逐的警察。

    因为疲惫大脑已经近乎空白，但身体本能地还在奔跑，我想再逃远些，再逃快些，至少、至少不要被人抓到，至少、至少我的meimei，绝不能成为杀人犯的meimei！

    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以至于被按倒在污泥里时，我近乎崩溃地嚎叫不已。

    想得实在入神，甚至不知道meimei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一直到她靠在我背上时，我这才回过神，却不敢回头看着她。

    “哥哥……”meimei声音很轻，似乎青春期并没有影响到她，这么多年不见，嗓音还是如回忆里那样熟悉。

    “我只是有点热，睡不着而已。”

    “我好恨你呀。”

    胸口猛地一窒，四肢百骸竟开始发麻，我知道缓缓呼吸平息着颤抖，我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呢，她本就是该恨我的，若不是我一时冲动，她怎么会顶着这样尴尬的身份。

    可是、可是，我还是没来由害怕，她是这个世上最该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可偏偏，我最不希望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

    张开嘴不知要说些什么，铁床上的弹簧吱呀作响，meimei从后环住我的肩膀，女性丰腴的身体隔着衣料与后背相贴，屋里的空气顿时热得令人发汗，我整个人身子僵住，不由得捏紧了床沿。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有水珠落在颈侧，顺着肌肤滑入在胸膛，在衬衫上浸出水渍，“姑姑后来请人问过，说如果我可以提供谅解书，如果你当时把真相说出来，你就可能……就不会……哥哥，你为什么要认下呢？”

    “就算出了谅解书，从我杀了人、不去自首而是逃亡的那一刻，便没有回头的理由，而且，你要我怎么开口呢。”我垂下眼，是啊，我要怎么开口呢，“我可是一点都没有说明我和你的关系，但他们还是找到你们，难不成为了那点子减刑，要让别人知晓，你差一点被生父强暴？流言蜚语这么多，你将来要怎么办呢。”

    “可我的将来……不能没有你啊。”

    “是哥哥连累你，对不起，如果我们不是兄妹就好了，你就不会——”颈侧忽地一阵剧痛，齿尖狠狠刺中肌肤，疼得我龇牙咧嘴，然而更令我意外的却是身体某处随着疼痛产生的反应。

    这是我头一次对meimei发怒，而她也意外于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松开我，只是关上卧房门时难得地多用了些力气。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颈侧的咬痕，meimei咬得很用力，差一点就要见血，明晃晃的牙印就这么暴露在肌肤上，像一道稍微大一点的吻痕。

    吻痕……

    “啪。”

    耳光声再一次响起，我有些紧张地借着镜子的反射看向房门，另一侧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提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去。

    我回头看着客厅，摆设和布置都按着她的喜好，只是折叠床就这么突兀地摆在那里，和我一样，突如其来地闯入她本该安稳的平静生活。

    难得地冷战了几日，见咬痕消散到暂时可以用衣服遮盖，我忽地提出了要出去工作的想法，meimei似乎很是意外，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想。

    我只是挠着头笑了笑，说着自己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还要她一个大学生来养，社会上工作这么多，多找找，总有适合我的。

    我还说，我被隔离了这么久，也该去接触接触社会，总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

    更何况有一次休息难得睡到迷糊，晕乎乎地去洗漱，回来时meimei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起床，两个人一个穿着睡裙一个关着上半身面面相觑，最后是我先一步落荒而逃，快速穿衣出门吃早饭，一直等到她出门的时间过去了这才敢回家。

    meimei只是捏着筷子，碗里的面条还冒着热气，就在我准备提醒她再不吃就要坨了时，她才小声开口：“一直待着也可以呀。”

    这让我笃定了内心的想法。

    找工作很难，更别说像我这样的人，不过好在这个世道足够包容，不需要文凭，不需要调查背景，不需要提供证明的工作很多，只要我不说，也没有人会多问。

    我专门找了一个在水果店搬运货物的工作，老板是个实在人，见我年轻力壮的，又是个和善面相，倒也没有多问什么，而且工作时间灵活，大多时候都是在晚上或者清晨，虽然工资不算高，但剩余的时间我还能再去做一些别的兼职。

    meimei对这个工作有些不满，她说我应该找些更好的，但我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这样就很好。

    她给了我一个旧手机用于联系，毕竟对一个学生来说专门买一个新手机太过奢侈，而且这样她就拿不到助学金，我没有资格多说什么默默接下，里面的联系人只有她，meimei说足够了。

    这人呐，一旦忙起来就很少去胡思乱想，至少对我是这样。

    中间偶有休息的时候，我便偷偷看着店员招呼进来的客人，学着他们与外人交流的技巧，学着他们售卖的方法，有时候还喃喃自语鹦鹉学舌。

    “你要想做，平时无事的时候可以去帮帮忙。”被老板发现了小心思，他并没有责骂我，反倒是在休息时坐在我旁边。

    我婉拒了他递来的烟，老板倒也没说什么径直塞进自己嘴里：“倒是意外，居然还有男的不抽烟。”

    “我meimei不喜欢烟味。”

    “你多大了？”

    “快二十五了。”

    “在哪儿读的大学？”

    “没读过大学。”

    “没钱？”

    “我爸不让。”

    “这样，你爸呢？”

    “……死了。”

    “你妈呢？”

    “走了。”

    “哦……你家里其他人呢？”

    “有个亲人，但是在国外，不好麻烦她。”

    “……挺不容易的。”

    “还好吧。”

    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老一小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最后老板起身，临走时拍了拍我的肩膀：“人生还很长，别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