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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與墓 第一章(完)

    

光與墓 第一章(完)



    「我不需要踏入你的世界,因為我早就在那了。」知更鳥輕快地說道,對艾薩克那迫不及待的模樣感到愉悅,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似是在挑逗,又似是在施捨真相,「其實,我也殺過人,你想知道嗎?」

    「妳也殺過人?」艾薩克低聲重複了一遍,語氣中染上狂喜,眼睛瞬間亮得如同捕獲獵物的野獸,「嘿嘿,親愛的知更鳥小姐,妳這話可真是……讓我越來越迷戀妳了。沒想到,妳這副溫柔美麗的外表下,竟然藏著這麼有趣的秘密。」

    他向前傾身,手銬的金屬聲響劃破審訊室的靜謐,宛如某種儀式的開端:「我當然想知道,非常非常想知道——妳殺過誰?怎麼殺的?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他的語氣急切,渴望聽到一場精彩的故事,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她的黑暗與自己的深淵連結。

    「請全部告訴我,就像我對妳那樣毫無保留。」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誘惑,試圖引誘她將內心最深處的秘密攤開在他面前。

    他渴望了解這個人的一切。

    艾薩克認真的凝視著知更鳥,目光專注得彷彿世間只剩下她一人,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真切的柔軟,那柔軟是如此短暫,馬上便被掩蓋在他狂熱的神情之下。

    但那一剎那的情感,卻真實存在,像是一道微光,劃破了他心中深不見底的黑暗。

    「我的經歷可能沒有你的那麼精彩。我殺了我的父親,因為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畜生——他將母親離家出走的原因歸咎於我和姊姊身上,將我們當作出氣筒,肆意地打罵虐待。」知更鳥的語氣平靜,如同在敘述一段與自己無關的故事,而非親身經歷,「長期下來,大概是有些不正常了吧?某天我突然想到,為什麼我必須忍受這些呢?於是我與姊姊擬定了一個屬於我們的小計畫,一起殺死了那個禽獸。」

    「妳也曾經手刃過自己的親人……?」艾薩克輕聲呢喃,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動。

    不知為何,他用了『也』這個字眼。

    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閃過一抹迷戀,此刻冷漠地講述過往的知更鳥,正散發著某種無法抗拒的魅力。

    她的平靜與疏離,讓他覺得她美得不可思議,甚至讓他的心臟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

    艾薩克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微微握緊了雙手,似乎在努力壓抑內心某種難以言喻的衝動:「說真的,聽妳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講述這種血腥的過去,讓我著迷不已。」

    「妳明明是代表純潔與善良的『知更鳥』,卻在溫柔美好的表象下藏著一顆和我一樣黑暗的心……嘿,知更鳥小姐,妳知道嗎?看著妳這樣的反差,我的心臟都快要炸開了。」

    他來回掃視著知更鳥,想要從她的表情中挖掘出更多隱藏的情感。

    「跟妳聊天的時候,總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個真正能理解我的人。所以,別讓我失望,繼續說下去吧,我想聽更多關於妳的故事……關於我們之間的『遊戲』,我已經等不及了。」

    他的笑聲低沉短促,在寂靜的空氣中迴響,像是來自惡魔的哄誘,等待著知更鳥揭開更多屬於她的秘密,也等待著這場屬於他們的『遊戲』正式展開。

    然而,知更鳥卻就此打住,不再繼續說下去:「我的過去與『遊戲』的內容,等我們在外頭見面再說吧,你可要快點逃出去,讓我等太久的話,我就要去找別的玩伴了。」

    「妳怎麼那麼肯定我逃得出去呢?」艾薩克抬起被手銬銬住的雙手向她展示了一下,「畢竟妳看,我現在可是處於失去自由的狀態。」

    「你是故意讓自己被逮捕的,不是嗎?」知更鳥輕笑了一聲,語氣嘲弄,「把屍體放在來訪者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還故意打開門,你這家伙,大概反而深怕自己不會被捕吧。」

    「假裝被逮捕的遊戲,好玩嗎?」

    「假裝被逮捕的遊戲?」艾薩克重複了一遍她的話,隨後發出陣陣笑聲,聲音帶著些許瘋狂的愉悅,「好玩,當然好玩!在這裡,我可以看著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卻不知道我隨時可以翻盤……這種感覺,真是讓人上癮。」

    他微微停頓,戲謔道:「不過,聽到妳說要找別的玩伴……這話可真讓我心急如焚啊。我可不想讓妳失望,更不想讓別人搶走我的位置,知更鳥小姐,妳是特別的,特別到我甚至不介意為了妳提前結束我的遊戲。」

    他看起來游刃有餘,即便此時他的身軀被束縛在椅子上,存在感卻強大得讓人無法忽視,彷彿隨時都能掙脫束縛,衝破牢籠,與知更鳥一同踏入那屬於他們的黑暗世界。

    ----

    當晚,艾薩克失蹤了。

    沒人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逃脫,當看守他的警衛察覺到不對勁前往查看時,屬於他的牢房內只剩下一副被打開的手銬,以及那些曾束縛他的工具,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拘留所內一片混亂,每個人都因他的逃脫而慌亂不已,奔走於各處。

    直到夜色愈發濃重,拘留所內的喧囂才逐漸平息,但空氣中仍然瀰漫著一股不祥與壓抑的氣息,有某種無形的陰影正籠罩著每個人。

    此時,知更鳥正坐在家中的沙發上,手機螢幕還亮著,顯示著同事發來的緊急訊息。

    她的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艾薩克的動作比她想像中的要快得多,原本她以為,至少還得再等上幾天才會有這樣的消息傳來。

    『可怕的男人。』她在心中下了這樣的結論,卻又忍不住暗暗承認,他的確非常吸引人——但這句話,她是絕對不會說給艾薩克本人聽的。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敲擊聲,那是手指輕叩玻璃的聲音,輕快而富有節奏,在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突兀。

    知更鳥微微一怔,隨即站起身,緩緩走向窗戶,她伸手輕撥開窗簾的一角,昏暗的街燈光線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是艾薩克。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連帽衫,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那雙深邃而狂熱的黑色眼眸卻無處可藏,他的衣服有些破損,像是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逃脫,袖口上還沾著些許泥土與血跡,有些狼狽。

    然而,他的姿態卻依然從容不迫,甚至可以說是悠然自得。

    或許對他來說,這一切真的不過是一場輕鬆的遊戲。

    艾薩克靠在窗框旁,手指仍在輕輕敲擊著玻璃,發出『叩、叩』的聲音。

    他嘴角的笑意越發猖狂,隔著玻璃,依然能感受到那份隱隱的歡快與挑釁。

    「親愛的知更鳥小姐,我可沒讓妳等太久吧?」他的手指停下敲擊,改為輕輕撫過玻璃,似乎想要觸碰她的臉龐,卻被這層薄薄的阻隔所限,「逃出來的路上,我滿腦子都是妳的模樣,那雙藏著黑暗的美麗眼睛,還有妳說要和我一起『玩』時的語氣……為了早點見到妳,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所以啊,快點讓我進屋吧,別讓我在外面吹冷風了。」

    知更鳥凝視著他,沉默片刻,嘴角的笑意越發深邃,那是某種無聲的回應,也是一個邀請。

    她打開窗戶,艾薩克便單手撐著窗框,俐落地翻身進屋。

    「原來這就是妳的房間呀。」他好奇地環顧四周,然後深吸一口氣,「有妳身上的香味……」

    「可以別說這種像變態的話嗎?」知更鳥重新關上窗戶,斜睨一臉陶醉的艾薩克,「那會讓我想把你丟出去。」

    「我為妳付出了那麼多,妳應該對我好一點。」艾薩克毫不介意知更鳥的威脅,興致勃勃地在她的房間裡打轉。

    他忘記脫下的鞋子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個個髒鞋印,像是一隻跑出去玩耍、最後帶著一身泥巴回家的大狗狗,你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責罵他,因為他根本聽不懂,只會吐著舌頭傻笑。

    知更鳥嘆了口氣,扔了一雙全新的拖鞋給他,然後任勞任怨地去拿拖把,當她回到房間時,艾薩克正站在她的書櫃前。

    他嘴角掛著玩味的笑意,手指輕輕劃過書櫃上的書,一臉饒有興致。

    「妳這些書還真有意思啊。有心理學的東西,還有關於犯罪和人性的書,以及……畫得很醜的塗鴉繪本?我覺得我用腳都畫得比較好看。」他穿著那身有些破損的黑色連帽衫,帽子已經被他隨意掀到腦後,露出一頭凌亂的黑髮,幾縷髮絲垂落在額前,遮住半邊眼眸。

    「畫得很醜真是抱歉啊,那個是我小時候畫的。」

    艾薩克的笑容僵了僵:「……其實也沒那麼醜,看久了總覺得很有……嗯……那什麼?啊,對!抽象藝術的美感。」

    「別說了,我懂。的確是畫得很糟,老實說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太擅長畫畫。」知更鳥拍拍艾薩克的肩膀,示意她並不介意他的評價。

    「封面上寫著『迷途之鳥』,那是什麼樣的故事呢?」艾薩克好奇地問。

    「我也有點忘了,畢竟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了。」知更鳥思索了一下,「大概是關於一隻小鳥的故事,牠在各個世界穿梭,找尋著什麼……之類的。」

    小時候,她總是重複做著一些零碎的夢——在夢裡,她是一隻鳥。

    每天、每夜,夢境不斷變化,有時很快樂,有時卻又悲傷得讓她想落淚。

    艾薩克察覺到知更鳥的異樣,隨手將陳舊的畫本放回書櫃,轉身朝她走近幾步,腳上的拖鞋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完全無視剛才在地板上留下的髒鞋印。

    他不喜歡知更鳥現在的表情——那副彷彿下一秒就會落下眼淚的模樣。

    他主動開口改變話題:「說真的,我可不是為了看書才費盡心思跑來這裡的。妳剛才說,等我在外頭見到妳再告訴我那場『遊戲』的內容……嘿嘿,現在我人已經在這了,知更鳥小姐,別再賣關子了,告訴我,妳到底想跟我玩什麼?」

    「還有,」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語氣中帶著幾分挑逗,「剛才妳好像說要把我扔出去,嘿,妳可真狠心啊。不過我得提醒妳,我這人不是那麼容易丟掉的,為了見到妳,我可是冒了不少風險。所以妳最好對我好一點,否則……我可能會自己想辦法討回點甜頭。」

    知更鳥微微揚起眉毛,對艾薩克的挑逗並不感到意外,但也不打算輕易接招。

    她靠在書櫃旁,雙手抱胸,朝他笑了笑。

    「討回甜頭?」她輕聲反問,語氣玩味,「艾薩克,你該不會是想威脅我吧?還是說,你有什麼特別的手段想讓我心軟?」

    艾薩克聳聳肩,雙手插進破舊的連帽衫口袋裡,懶洋洋地回應:「威脅?那倒不是我的風格。但我確實有點好奇,妳會不會對我這麼努力的『登門造訪』給點獎勵。畢竟,妳可是讓我在外頭等了這麼久。」

    「那麼你想要什麼獎勵?還是說,你只是想聽聽『遊戲』的內容?」

    艾薩克的眼神亮了亮,像是一隻看到骨頭的大狗:「妳終於肯說了?我還以為妳會一直吊著我的胃口呢。」

    「我本來就打算說,不過是在你洗完澡後。」知更鳥將折得方正整齊的浴巾與乾淨的衣物塞到他的手上,「走出房間左轉直走就是了。快去,骯髒的人在這個家是沒有人權的。」狗權也沒有。

    艾薩克聽聞,幹脆的抱著衣服去洗澡了,他的速度很快,不過一會就回來了。

    「親愛的知更鳥小姐,我有個問題想問妳。」他一邊擦拭頭髮,一邊坐到知更鳥身邊,面色不愉。

    「什麼問題?」知更鳥頭也不抬的問。

    她正在回覆同事的訊息,艾薩克逃脫的事非同小可,最遲明天記者們就會陸續收到風聲,屆時新聞與報紙肯定都會大肆報導。

    而坐在她身旁、即將被全國通緝的傢伙看起來絲毫沒有一點擔憂。

    「我想問為什麼妳家會有男性的衣服......甚至是內褲。」是誰留下的?

    這個想法讓艾薩克的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暴虐,他現在想立刻找到那個人,將他碎屍萬段。

    知更鳥小姐應該是只屬於他的才對——這個想法本應是荒唐的,但艾薩克卻覺得再自然不過,彷彿這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啊,你是說那個啊,在第一次審訊結束後,我就去添購了一些你的衣服和日用品。」知更鳥一邊解釋,一邊低頭回覆訊息,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停下,「畢竟,就算你成功逃出來,也無處可去,只能四處躲藏吧?這些東西是為了可能暫時收容你而準備的。」

    艾薩克錯愕地瞪大了眼睛,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態:「……妳的意思是,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妳就打算把我拐回家?」

    「也可以這麼說吧。」知更鳥輕描淡寫地回答。

    但從艾薩克嘴裡說出來,這句話的意思怎麼聽都變得怪怪的。

    艾薩克坐在知更鳥身旁,手中還拿著毛巾,濕漉漉的頭髮貼在額頭上,幾滴水珠順著他的脖頸滑落,消失在換上的乾淨T恤領口下,他身上穿著知更鳥準備的灰色T恤和黑色運動褲,衣物略顯寬鬆,但依然能隱約勾勒出他結實的身形。

    剛洗完澡的他,身上散發著一股清新的肥皂香氣,與他那危險而狂野的氣質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反差,他的黑色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還有一抹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狂喜。

    知更鳥小姐說,她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想帶他回家。

    回家……

    艾薩克壓低了聲音,嘴角勉強勾起一抹笑意,但這次的笑容中少了幾分慣有的猖狂,多了幾分真切的探究:「我從沒想過,會有人對我這種人這麼……用心。準備衣服、日用品,甚至還算準了我會逃出來,會來找妳。」

    「嘿,知更鳥小姐,為什麼對我這麼特別?還是說,這也是妳遊戲的一部分?」

    「特別?」知更鳥將手機屏幕按滅,隨手放到一旁,直直望向艾薩克,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對我來說,你的確是特別的。」

    在遇見艾薩克之前,她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復仇,而他的出現,讓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艾薩克從不掩飾自己的慾望,也從不在意自己的瘋狂與病態如何與正常人格格不入,他我行我素,肆意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活得比誰都自由。

    知更鳥覺得,那樣的他很美,她想和他一起「玩」——一起去復仇。

    艾薩克低下頭,緊攥著手,像是在克制著什麼,聲音低沉而壓抑:「知更鳥小姐,妳要是再繼續說這種話,可是會讓我誤會的。」

    會讓他覺得,自己在她眼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像是陷入了某種深思,手指無意識地揉捏著毛巾的邊角,那雙深邃的黑眸隱藏在濕潤的劉海之下,卻無法掩飾他內心翻湧的情感。

    知更鳥察覺到艾薩克的異常,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組織了下語言,這才緩緩說道,語氣篤定而柔和:「艾薩克,或許你不相信,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也不是因為你是誰,而是因為……我看到了你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那些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東西。」

    艾薩克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震動,他的嘴唇微微張開,卻沒有發出聲音,像是被她的話語擊中了某個從未被觸碰過的地方。

    他曾經以為,自己的瘋狂與病態不會得到任何人的理解,但現在,這個人卻說,她看到了他的靈魂,甚至覺得那是「特別的」。

    他一直活在深淵中,也樂於活在深淵中,可是某一天,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抹光。

    若伸手去觸碰會怎麼樣?

    是會被光灼傷,亦或是光會因為他的觸碰而消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