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文欣岚跟着文珩回了他家。 和她那逼仄吵闹还沾染楼下烟熏气息的城中村小单间不同,文珩的住处也离公司一站远,三房两厅的小区房,高层,从小区大门到电梯闸门,都得刷脸才能进。 文珩走在前头,走得快了些,小区门在他身后合上。文欣岚抬起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本以为要吃一顿闭门羹,那人脸识别系统“嘀”地开了。 ——文珩没删掉她上次录进来的脸啊。 文欣岚有些意外。 一直到两人踏入文珩家的客厅,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起上次文欣岚借住文珩家里时发生的不欢而散。 文珩做主人做得周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在文欣岚脚边。 文欣岚换了鞋,还是上次她住的时候用的那双,米白色的鞋面如同柔软的云朵。一走进客厅,视线就被长桌上的保温杯吸引了。 保温杯直挺挺地立在桌子靠墙的角落,瓶身迪O尼那只黑老鼠红裤衩的印花崭新如初,价格标签都没撕,一看就是没人用过。 人,自然就是文珩。 这是一年前文欣岚来这的时候,文珩带她去香港迪O尼乐园,她看着好看,二话不说自己掏钱买下的。 走得太急,忘了拿。 文珩竟能容忍这个属于文欣岚的保温杯在这站了一年的岗。 “你住这里,今晚将就一下。明天白天我叫个钟点工来打扫。”文珩没回头,把行李箱往左边的卧室一搁。 文欣岚没明白为什么文珩一个人要租住三居室,一间他睡,一间书房,还有一间给谁?朋友暂住?文珩又没几个交心的朋友。 “哦。”文欣岚应了声。 出乎文欣岚意外的是,文珩似乎懒得搭理她,除了要求“每天十二点前回家”,其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房,再没出来。他的主卧有浴室,看来是待都不想和文欣岚多待一块,哪怕只有几分钟。 文欣岚本以为自己要挨兜头盖脸的一顿劈——她想象如此——结果是印象里本就话少的文珩话是愈加少了。 文欣岚洗过澡后就窝进了房间,特意检查了两次,确认自己确实有把门锁上。 摊开在地板的行李箱张着大嘴,吐出她乱七八糟的衣服。文欣岚坐在床边,懒懒地用脚趾勾起衣服丛中明天上班要穿的“工作服”,至于其他,心情好了再收。 短睡裤让一大截腿肚暴露空气中,文欣岚慵懒地一甩,脚上那白衬衫黑短裙便腾出一道弧线,轻盈地落在床尾。 屏幕上,联系人“邂逅台球厅”发来一个排班表,做了延长甲的指尖敲字,仿若细雨落地,一阵轻重急缓交错的清脆。 “发错人了?” 消息99 的红点悬在左上角,如同荧幕上的小台球。文欣岚不爱清消息,就让它们头尾叠摞地在那自生自灭。 “小岚,睡了吗?” 一条信息跳出来。 来自易衍。 文欣岚晾了他一会,才回:“没呢。” “周五有约了吗?上次你不是说喜欢那个什么白洁吗?刚好我朋友认识,周五组了个局,白洁也来。” “来玩吧,宝宝。我明天来接你下班,然后我们先去吃个饭。” 宝宝文欣岚冷眼看信息,她上次刷短视频,刷到当红小花白洁演的古装剧剪辑,刚好她在追。 文欣岚口味俗,就爱看这种几生几世纠缠不清爱来爱去的古装剧,刷到剪辑又想起虐身虐心的剧情,立即就泪眼汪汪了。 原来当时易衍递了纸巾后注视她,是从她落泪的湿漉漉眼眸里努力分析,最终解读出出她喜欢这个女演员。 这死易衍,回国后玩命地接触文欣岚,也不知道是因为愧疚想补偿她,还是想和她再续露水情缘。 打从高中时代他家人发现自己和他出格恋爱后,立马给易衍转了学,似乎觉得文欣岚会穷追不舍,这快刀誓必让人乱麻再也不能藕断丝连,斩得叫一个干脆利落。 ——易衍出了国,在日不落帝国读完本硕,国内的同班同学都还没本科毕业呢。 易衍家有的是钱,他上头还有个哥,于是此人烧钱烧得理所应当。读了个什么化学,回国第一件事却是大张旗鼓地去沪办摄影展。 易衍回国干的第二件事,就是邀文欣岚去他的摄影展。 文欣岚收到信息后,差点没反应过来易衍是哪位。搜罗了大脑库存,哦,原来是倒霉催的初恋男友。 文欣岚记性很好,奈何男友太多,一任接一任,成年后换次数男朋友比她换qq头像还多。朋友妙妙说她喜新厌旧,文欣岚呸了一声,说我要是喜新厌旧你这臭丫头会和我当八年朋友么?妙妙不说话了,文欣岚并非来者不拒,每一任男友都长得很帅,对文欣岚特别好,可文欣岚就是和他们谈不过六个月。 文欣岚拒绝了易衍的摄影展邀请,她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 可易衍不知道从哪个共同好友那儿打听出文欣岚现在在沿海,有钱有闲的小少爷摄影展办一期就不干了,亲自投几十份简历在这儿找工作。 况且易衍又大方,文欣岚就随他纠缠了。但易衍似乎铁了心想追回文欣岚,若有若无地拉近他俩关系,从想接文欣岚下班开始。 易衍开的车来接文欣岚,当然会让文欣岚虚荣心大大地被满足,可文欣岚就是不肯告诉易衍她在哪工作。 原因很简单,虚荣心强和好面子是双生的孩子,只要有其中一点,就必然包含另外一个特征。在前男友面前,文欣岚觉得这个工作不太能让前任觉得“没了你我过得可太好”。 她现在在台球厅当陪玩助教。文欣岚原本来大湾区是志向远大、积极向上的,可不是想干这种出卖色相的活。 黑客般偷窃文珩的十万元,也事出有因,当时她和妙妙合开了一家网店,正缺启动资金。不过各种意外,最后十万元打水漂了,网店也黄了。 朋友妙妙来自农村,和文欣岚是打游戏认识的,大文欣岚6岁。妙妙虽然出身不好,但脑子活络,赚钱的法子一套套的。 网店事业结束后,妙妙和文欣岚挤在出租屋吃泡面,两女孩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妙妙说她会对文欣岚负责,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十万元更是太平洋都难报,决不让文欣岚十万元白花,她妙妙一定会出人头地。 妙妙说到做到,三个月后借了网贷,入股了她表哥的台球厅,成为了一小老板。有福同享,妙妙立刻介绍文欣岚来工作,文欣岚没学历又懒惰,但实在貌美,来当前台刚刚好,清闲无比。 文欣岚去瞅了一眼店内,发现还在招聘助教。台球厅坐落于CBD的酒吧旁,喝了酒的小姐少爷富二代们就爱来这消遣消遣,这种高端类型的台球助教很赚,卖卖笑撒撒娇,拿提成拿到手软。 妙妙一听就给文欣岚脑壳敲了个栗子,说万一他们揩油怎么办?文欣岚说我们是绿色场所,不能这样。 于是白衬衫黑裙子的助教文欣岚登场在“邂逅台球厅”,大家都知道有个漂亮得像网红的美女助教在这儿。文欣岚打得一手好台球,却真的太懒,经常装作什么也不懂,客人要教她她就柔柔弱弱地歪靠椅子上,说哥哥jiejie你来打我在旁边看着学。 笑一笑动动嘴,几声好话哄得客人们花钱表演,反倒她文欣岚是好整以暇的观众了。 干到现在也干了三个月,文欣岚赚了不少,可她又逐渐觉得无趣了。就在她快玩腻那会,易衍回国,撞上文欣岚枪口了。 文欣岚花钱大手大脚,赚得多花得也快。在易衍来找她两个月后,文欣岚忽然觉得,试试复合也未尝不可。 就在她从台球厅辞职的当晚,文欣岚给自己庆祝了一场小小离职宴席,去烧烤店尽情放纵,谁知道就这么进了警察局。 好面子的文欣岚自然不肯打电话给易衍求助,让易衍给她打保释金比文欣岚死了还难受。她可以接受易衍给她买包买鞋,可是不能用这笔钱救济她于水火。 文欣岚眼睛一转,想起来文珩也在这个城市。 确切而言,不是想起来,她一直都知道文珩在这。而她,也很刻意地不去想文珩在这。 莫名其妙地,现在文珩却距她只有两堵墙。 近得让文欣岚觉得危险。 周五。 今天周一。 文欣岚想,四天时间给自己找一份安全的工作,不难。文欣岚最近迷上做蛋糕,甚至已经物色好一家烘焙学校了,刚好正在开为期一个月的体验课程,交钱就能立刻插班上。 文欣岚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文珩房间门口。 找文珩要报名费,他一定乐意给。如果他不愿意,文欣岚就利用拆屋效应,,所谓先提一个过分要求再提一个小要求,对方绝对会答应,文欣岚就闹,如果不给她钱她就回桌球店卖脸,文珩一定会同意给她钱去烘焙学校。 文欣岚鬼鬼祟祟地把脸贴在门上,想听听屋内有没有动静。万一文珩睡了,她可不想受他被吵醒的起床气。 接着,文欣岚就意识到,她听到她不该听的了。 隔着门板,男人的喘息隐约渗入她的耳膜。深深的吸一口气,压抑的、痛苦的、难捱的吐息,被吐出又再缓缓滚回喉间,间或几声闷哼,带着爱欲和脆弱,湿气与guntang。 这是属于情人,爱侣,夫妻间的声音。 不属于meimei的收听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