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球

    岚城一中开学这天，校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烈日酷暑下，家长们挥汗如雨，陪同孩子奔波于校园的各个角落。

    许如意手搭凉棚，阳光透过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在她明澈的眼底与清透的肌肤上映下斑驳的光影。她身姿窈窕纤细，背着与身材极不相符的巨大背包，却依旧站得笔直，宛如一枝沐浴在阳光下的亭亭翠竹。

    她站在分班表公示栏前，在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中，认真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身旁的舅妈何彩玉则扛着装有衣物被褥的蛇皮口袋，枯黄蜷曲的鬓发毛躁地散落在额际，已被汗水打湿，她顾不上擦汗，一张饱经沧桑的脸，认真又笨拙地帮外甥女找班级，同时用她中年发福的肥壮身躯，帮瘦弱的如意抵挡着来自后方潮涌似的拥挤。

    “找到了舅妈，我在11班！”

    “11班？不错啊，两个1，挺吉利……”

    何彩玉话音未落，就有好事家长接茬，“吉利啥啊？分班按名次排，越往后说明入学成绩越差，统共才16个班，11班只能算中等偏下了。”

    仿佛为了附和这话，背景音中不乏有为自己被分在个位数班级的欢呼声。

    出门在外，何彩玉不欲节外生枝，只当没听见，腾出手擦了擦脑门的油汗，和如意奋力挤出人群后，咋舌道：“乖乖，满分750，咱考了671，还不厉害啊？”其中还包括体育的30分，如意体育成绩一般，只考了20，踩线过，其他同学至少都有25。

    如意心知舅妈在宽慰她，微微一笑，解释道：“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国家重点，能考来这里的都是各自初中的佼佼者，我比不过很正常啊。”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我一定会赶上他们……如意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知道所在班级后，二人兵分两路，如意拿钱到11班报道，舅妈则去对应的女寝收拾。

    高一11班位于明德楼三层，如意穿越走廊，一面核对着班牌，一面有些好奇地观察不远处那帮似乎无所事事，或站或倚在栏杆前推来搡去、玩笑打闹的同龄人。

    如意有些奇怪，这些男生莫非已经报道完毕了？难道不用去寝室整理吗？

    如意想了想，没弄明白，不过这终究与她无关。她收回目光，甚至有些警惕地往里走了些，生怕一个不小心，同那些男生撞上。

    原本和朋友们插科打诨、不亦乐乎的成珏眼尾余光捕捉到一个移动的发光物体，这个年纪的男孩，青春躁动，漂亮的女孩的磁吸力好比喷香的rou骨头之于饥饿的狼狗。

    他眼前一亮，屈肘捅了下身边的死党，压低的嗓音难掩激动，“阿岩，看！”

    陈岩长相家境皆出挑，在朋友圈里向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养出副唯我独尊、目下无尘的坏脾气，他看手机正起劲，被骤然打断，不爽地瞪成珏一眼，随即顺着他的指示朝两点钟方向望去。

    这一看，目光便好似抹了502，粘在如意身上，久久无法转移。

    女孩穿着最普通的白T和牛仔裤，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路人搭配，但布衣荆钗，难掩国色，那乏味到有些老土的搭配，包裹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仿佛一枝纤袅玉兰，有暗香浮动。一头浓密的黑发，宛如上等乌檀，发色浓重得仿佛在阳光下流淌。极致的黑映衬极致的雪白，精巧的五官流畅和谐，是一幅极尽国手毕生才华也无法描摹十分之一的写意工笔。

    来自左前方的视线胶着，有如实质，包裹她的全身，如意感到不适，余光中那个最高的男生长相俊美，堪可入画，周身却充斥着不可一世的跋扈气息。

    那视线，兴味盎然，紧追不舍，浸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侵略感，甚至是……

    下流。

    她好似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脖子，骤然有些喘不上气，又像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小兔子，垂下头，雪白的鹅蛋脸涨得通红。

    只加快了迈向11班的步伐。

    这群男生站在14班区域，根据规律，再过两个教室，就是11班了……

    一条校服西裤包裹的劲瘦长腿截断气流，快速地横在她面前，挡住去路。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与那道侵略目光的主人对视。

    他真的很高，比她高一个头不止，二人距离拉近到三十公分，从如意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年锋利流畅的下颌线，和一双漂亮飞扬的凤眸，以及俊美面孔上，满溢的傲慢与嚣张。

    “你叫什么？是哪个班的？”清越的声线自男生精巧红润的菱形唇角逸出，夹杂着坏笑。

    如意开始还有些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抿唇不答，视线冷淡地偏向一侧，举步欲绕开对方。

    她不是没被男孩子纠缠过，从小学四年级，就有各式各样的男生以五花八门的形式对她表达好感，有温文有礼的好学生，也有顽劣调皮的不良少年，她很知道应对后者，最好的方式是不理睬，不回应，直到令对方自觉无趣。

    陈岩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似能洞穿她的一切想法，长腿好似长了眼睛似的，她绕到哪边，就跟到哪边。

    再看始作俑者，动作悠闲，神态闲适，双手环胸，写满势在必得的嚣张。

    而其余男生只是饶有趣味地围观，不时打趣两句，没有半分解围的意思。

    如意咬牙，已经看出陈岩是这帮男生的老大，没人敢管他，她生气地瞪他一眼，心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大不了不走这条道了，立刻转身。

    谁知陈岩动作快如闪电，伸手拽住女孩的手，触感凉滑如玉，让他想到了外公书房里那枚古董羊脂玉镇纸，他忍不住用食指轻轻摩挲了下。

    如意感受到他的动作，目光染上羞愤，用力反抗，欲要挣脱，谁知却像弱小猎物误入猎人精心设计的圈套，越挣越紧，最后，陈岩甚至轻轻松松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凑到她耳边，暧昧低语。

    “宝贝，你的手好细啊，家里人平时不给你吃饱饭么？”

    如意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束缚，只觉得自己出门没看黄历，大喜的报道日子，居然遇到了神经病和他助纣为虐的无良朋友。

    她倍感委屈，杏眸泛起水光，胸膛也因愤怒而明显起伏。

    陈岩注视着少女湿润的眼眸，只觉万般迷人，无法言说，近在咫尺的琼鼻樱唇，乌发雪肤，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是造物主照着他的喜好量身定做。

    顺着修长颈线视线下移，棉布料包裹着少女丰盈的胸部，因主人的愤怒起伏不定，沉甸甸，颤巍巍，居高临下的角度，甚至可让他窥见一痕雪白的起伏。

    意识到对方在看哪里，如意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羞愤，这简直是她十五年人生里，见过的最嚣张最混蛋的流氓！

    她抬脚用力跺向对方雪白的球鞋，后者却像一尾灵活的游鱼，轻松避开攻击，如意反而因为前倾的动作，失衡跌入男生宽健的胸怀。

    围观朋友发出哄笑，陈岩从善如流地环住女孩细细的小腰，低沉的笑音自喉咙溢出，回荡在如意的头顶。

    如意被欺辱得流下泪水，极力挣脱，好在陈岩好似玩够了，并不坚持，笑笑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像主人纵容地看着他无法造成任何威胁的小宠物。

    “你太过分了，我要向老师举报你！”

    如意自觉这句威胁对学生很管用，无异于唐僧对孙悟空的紧箍咒，谁料这帮男生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拉拉杂杂地笑开，甚至有捏着嗓子，模仿她这句，而后成珏两手一摊，耸耸肩，造作道，“哎呀，我们阿岩好怕怕哦～”

    话音刚落，便捧腹笑倒在旁人的怀中。

    如意红着眼，生气又不知所措地承受着这帮男孩的嘲笑，陈岩看了她片刻，才悠悠开口。

    “又不是中了含笑半步癫，差不多得了。”

    笑声这才止住。

    如意不会因为他这点假惺惺就感恩戴德，他才是罪魁祸首！漠然调转方向，朝隔壁班教室走，来时她看到里头有老师，她不信老师不帮她做主！

    仿佛知道她意欲何为，陈岩并不阻拦，只轻飘一句——“去吧，我会告诉老师，是你先往我怀里倒的。”就让如意停住脚。

    她猛然转身，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们都可以作证。”陈岩下巴指指看热闹的同党们。

    “对啊对啊，阿岩玉树临风，是个女生都要走不动道的～”

    “你们……胡说八道！”

    “嘻嘻，啥叫胡说八道？口说无凭才叫胡说八道，阿岩有证据，你有吗？”

    “而且，”陈岩轻松地勾着唇角，缓步靠近，低声在她耳畔道，“你大可试试，我保证后果不是你想要的那种。”

    如意浑身一凛，抬眸望向他，后者过分认真平和的表情下隐藏着一种慑人的压迫感。

    对视的一瞬间，如意知道，他不是虚张声势。

    从他的张扬做派，他的长相衣着，如意能猜到，这个男生和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循规蹈矩，谨小慎微，而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良久，她红唇轻启，落在陈岩耳中，动听宛若天籁，“我叫许如意，11班，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陈岩扬唇爽然一笑，让到一边，甚至伸出左臂，绅士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如意提步快速向前，后背的视线却如有生命，始终紧紧追随，直到她进入11班教室，那股被人盯上的感觉才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