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心
幽心
薛贵正倚在廊柱边与新来的小厮闲话,忽见厅堂那头疾步奔出一抹藕荷身影。仔细一看,竟是柳姑娘。 柳姑娘眼圈泛红,连他抬手欲打招呼都视而不见,径直跑远了去。 薛贵一愣,抬手挠头,自言自语道,“这又是唱哪一出?” 正巧春桃提着大包小裹追出来,他眼明手快,伸手一拽,将她拦下,“诶,你家小姐这是怎了?” 春桃一脸气苦,气得跺脚,“哼!早知如此何必登门!我家小姐亲自上门道谢,结果倒被二公子数落个不是!” “怎会这样?”薛贵也诧异,主子听闻柳姑娘来访,特地回房更衣,换了身最整齐的衣袍,又命人拂尘洒香,让姑娘在厅堂稍候。这般兴致,若换作寻常女眷,别说厅堂,就连府门都未必肯开一步。 “去问你家主子罢!”春桃越说越气,提着大包小裹又欲往前赶,可东西太多,身子又急,脚下一歪,险些跌个狗吃屎。 薛贵连忙伸手扶住,春桃却恼他多管闲事,更嫌这只提篮碍手碍脚,冷哼一声,将食篮往他怀里一塞,“拿去罢,我们小姐千辛万苦做的点心,你家爷没口福!” 薛贵低头一瞧,篮中正是一盏小巧花盘,糕点晶莹剔透,犹如春雪化水,泛着淡黄色的余辉,茉莉花香飘至鼻间,清幽宜人。 人走后,薛贵乐颠乐颠地准备品尝美味,哪料才掀了盖子的一角,手腕就被人一把扣住。 抬头只见颜昭神色冷峻,眼中寒光如刃,手中已将那食篮提了去,口中低斥道,“送给主子的东西,哪儿轮得到你尝鲜?” 薛贵张口欲辩,却被颜昭一个眼风扫得心头一颤,登时噤了声。 待那墨色身影走远,他才冲着回廊狠狠“呸”了一声,“装什么大尾巴狼!” ...... 厅堂内。 宋昱仍端坐在方才的位置闭目养神,他脊背挺得笔直,恍若寺中入定的佛像。 仆人小心翼翼地奉上青瓷茶盏,他接过来,不觉一口饮尽,怎料茶汤入口,竟猛然呛咳了出来。 分明是上等的明前龙井,京中贡品,本该清香回甘,如今入喉,却苦如黄连。 仆人忙替他轻拍后背,一面连声告罪。 这时,只听脚步声响,颜昭步入厅堂,手里提着那熟悉的食篮。 宋昱原本神情冷峻,此刻目光却在那篮上停了片刻。 “爷,”颜昭将食篮轻放案几,拱手道,“这是柳小姐亲手所制的点心,属下怕叫薛贵糟蹋了好物,便擅作主张带回来。” 宋昱冷哼一声,“多事。”可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揭了盖子。 一阵清香扑鼻而来,糕点晶莹如玉,香气顿时驱散了满室茶苦。 颜昭又道,“听说这是淅川夏季的应景小食,京中罕见,爷请慢用。” 说罢,便悄然退下。 待脚步声远去,宋昱才执起银匙,蘸了一角花膏入口。入口的刹那,清凉的香甜在舌尖绽开,细腻之中竟带几分安神之意。 他眉心渐舒,方才生出的烦意也随着这香甜渐散。 可比那苦味的龙井好吃多了。 ...... 自那日从公子府回来,小姐便似被霜打过的茉莉,连素日最爱的簪花都提不起兴致。 奈何春桃想尽一切办法哄小姐开心,可都不见效。 午后,院外传来娇脆稚声,“玉栀jiejie!” 宋依依拽着jiejie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去西郊庭院放纸鸢可好?” 玉娘望着那张与那人三分相似的小脸,终是点了点头。 西郊庭院。 天气正好,微风轻抚湖岸,岸边玉桂枝繁叶茂,在凉亭上方投下一片阴凉。 春桃陪着依依在草地上奔跑放纸鸢,欢笑声随风飘来。 玉娘独坐在亭中,轻摇着团扇,望着风中纸鸢起落,神思飞远。 偶尔出来透透气,总比闷在屋里强。 她现在已经看明白了,宋家兄妹俩,一个变着法子刁难她,一个不问缘由就贬低她。偌大的侯府,偏偏就与这二人过不去。 以后怕是要躲着东院的那两位,尤其是二公子,那份厌恶简直写在脸上。 正出神间,林香悄然走进凉亭,神神秘秘递来一纸折页。 玉娘有些错愕,展开一看,乃是表公子留给她的字条。字迹俊秀,一字一句尽显情意。 信上言道,他即将赴国子监研修,临行前欲与她一见。 玉娘沉思片刻,让林香取来纸笔,只留下一句:“愿君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也算委婉拒绝了。 若她还是柳家千金,或许能为一人倾心奔赴。可现在连自保都难,又怎敢奢求一场风月无边的旧梦? 这一段缘起,便也由她亲手,写下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