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询
初询
却说玉娘方才至前院耳房候着,未及片刻,便有仆役来报,请她随行引至书房。 那前院布局虽与后院相仿,然气派更胜一筹。只见朱红高墙环绕,墙边垂柳依依,脚下青石甬道蜿蜒曲折,通往深处。 玉娘随那仆役穿行于九曲回廊之内,举目望去,廊柱雕花,窗棂画彩,一砖一瓦皆透着侯府的雍容气度。 至正院,见有两间正房、两间厢房,其中一处便是书房。 引路的年轻管家不时回首打量,那灼灼目光令她如芒在背。 管家叫薛贵,年约二十有一,乃二公子的贴身长随,自幼与侯府签了死契,除却暗卫颜昭,当属二公子最倚重的心腹。 今日他见这丫鬟面生,虽穿得素淡,却一双明眸皓齿,肌肤莹白,实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若非出身微贱,倒也称得一声尤物。 正思量间,已至书房门前,薛贵止步,道,“你且候着,我入内通传。” 书房之中,宋昱正伏案疾书,闻得通传,头也不抬,淡淡一句:“不见。” 薛贵暗自腹诽,自家主子当真不解风情。便对玉娘道:“去罢。” “有劳薛管家了,玉娘告退。玉娘微一颔首,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正欲转身离去,岂料书房内忽又唤道:“且慢。” 薛贵眼神一动,再入书房。不多时复出,嘴角含笑,低声道,“爷让你进去回话。” 玉娘微愕,心头一紧:适才尚言不见,转瞬又改了主意,这二公子的心思实是难以琢磨。 ...... 本在书房精心临摹书法的宋昱,被突兀的叩门声打断了雅兴。 原是后院遣人来邀他赴茶会。 这茶会不过是官家小姐们的消遣。他一个男子前去成何体统?单是一个meimei就已聒噪不堪,若七八个聚在一处,只怕耳根都要磨出茧子。 他自婉言相拒。 谁知薛贵退下后,门外传来一道清越婉转的女声。 这声音与那名字听着倒是耳熟,莫非... 宋昱眸光微动,复又唤薛贵入内。 听闻主子要见那丫鬟,薛贵眼底掠过一丝喜色。 “爷,这回的丫鬟可不比寻常。”话里带着几分暗示。 “多嘴。” 只听薛贵又低声嘱咐道,“进去后,爷问什么,你便如实答来,切不可妄语敷衍,更勿触怒主子。” “奴婢记下。”玉娘轻声应了,随其入内。 ...... 书房内,香篆氤氲,书卷盈架,气象清雅。书童正伏案细研徽墨,宋昱一袭湖蓝锦袍,端坐书案之前,面容冷峻,腕间悬笔,仍在挥毫泼墨。 薛贵行至近前,低声禀道,“爷,人带到了。” 宋昱微一点首,仍未停笔,纸上龙蛇翻滚,墨痕犹新。片刻后,书案前方忽传来一语,“何事?” 声音不高,然清冷中自带一股威势。 玉娘屏息凝神,躬身应道,“奴婢乃大小姐房中丫鬟,奉命前来,请二公子移步后院赴茶会。” 宋昱闻言不语,忽又问道,“你叫何名?” 玉娘怔了怔,旋即回道,“奴婢名唤玉栀。” “姓甚?”宋昱问得更细,语气不缓不急。 薛贵闻言,眼角动了动,心中暗忖:二爷何时对丫鬟姓氏这般上心? 玉娘虽不明其意,然不敢隐瞒,答曰,“奴婢姓柳,乃木卯柳。” “为何心虚,不敢抬头?”宋昱见她始终低眉顺眼,不由蹙眉。 玉娘一惊,面色失措。 侯府规矩,下人回话时目光最低不得低于主子下颌。一看就是不懂规矩。 薛贵在旁见主子不悦,登时厉声斥道,“二爷问你话,你低着头作甚,没规矩!” 玉娘忙将头抬起,然目光仍只敢落于案边,不敢与宋昱正面相对。 这一抬头,宋昱终于将她容貌看得清楚。只见她双瞳剪水,肌肤若雪,面上却隐隐带愁,那神情羞怯中透着几分不安,竟与那日院中一瞥之人,分毫不差。 宋昱眸光微沉,语气不动声色,“柳氏?可是住在西厢那位?” 玉娘低首答道,“奴婢正是。” “你可知自己为何沦至今日这般境地?” 玉娘闻之,指尖微颤,心中如压重石,低声道,“奴婢知晓。” 宋昱冷笑一声,忽又逼问,“既知缘由,尚敢私下与已订亲男子牵扯不清?” 玉娘闻言,神色大骇,双膝一软,扑地而跪,急呼道,“奴婢万万不敢,绝无此念!” 薛贵在旁听得此语,方才恍然醒悟:原来此人竟是大小姐口中那狐媚祸水! 宋昱见她面露惶恐,并无再逼,只淡淡道,“起来罢。唤你来,并非为罚你。” 她缓缓起身,又听他道, “念你年幼,望你迷途知返,谨守本分。日后回到西厢,若再与外男牵扯不清,”宋昱话语微顿,“就不止是受些皮rou之苦这般简单了。” 此言虽轻,却似寒霜入骨。玉娘闻之,背脊直冷,脑中浮现出那“沉塘”之刑,不禁双膝一软,几欲再跪。 宋昱却已收回目光,淡淡吩咐,“退下罢。” 玉娘低低一福,颤声应道,“奴婢谨记。” 随即缓步退出,心中惊魂未定,只觉胸中气息未曾舒畅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