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遇
恩遇
侯府南院,暂住着叶氏表亲,正是云城国公府的顾家兄妹。 顾瑾轩年方二十二,今春赴京应试,带着胞妹瑾姝寄居侯府。原不必携女眷同行,怎奈meimei执意同往,实因她心心念念侯府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二公子。 传言侯府二公子生性孤清,素来不近女色,然才情卓然,精通诗书礼法。若非朝廷禁令在前,勋爵子弟参加科考,恐早已金榜题名。顾瑾轩虽出身国公府,却乃庶子之身,其母为继室,家中嫡长兄承袭爵位,故得以避开勋戚不得应试之禁。 每每与表弟论学探道,常为其宏论所折。然也有不敢苟同之处。譬如那日,表弟口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语,他当即出言辩驳,不料对方只冷眼一瞥,拂袖言道: “既论及妇人,今日便到此为止。” 说罢便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 顾瑾轩出了门,心神恍惚:那些关于表弟好男风的传言,莫非并非空xue来风?毕竟连一个贴身婢女也不曾见过… ...... 表公子宛如天神下凡,春桃再难自持,伏地泣诉。 见其玉面微沉,春桃不顾礼法,赌他尚存仁心一线,遂低头啼道,“求表公子救我家小姐一命…” 她在赌——赌这位公子尚有仁心。 毕竟他可以路见不平,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表公子眉峰微蹙,良久,淡声道,“带路。” 春桃赌赢了。 ...... 不知昏睡多久,玉娘终于挣脱混沌醒来。 窗外早已草长莺飞,几场春雨洗去了冬寒旧意。 病容渐褪,玉娘只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恍若重生。 春桃眼尖,惊喜地扑至榻前,欣喜道,“醒啦!小姐你终于醒了!” 玉栀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多日的昏沉让她的喉咙干涩难言。 “呜呜...太好了...”春桃忙将她搂住,哭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一旁的林香走来,端来一碗热水,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给小姐,“小姐醒得正是时候,这水还温着呢。” “我去告诉姨娘!”春桃喜极而奔,飞也似地去报信。 不多时,柳姨娘带着女儿宋依依赶来探望。见到大病初愈的侄女,柳氏满心欣慰,对女儿说,“你看,娘说的没错吧,jiejie没事,你还不相信娘的话。” “玉栀jiejie!”宋依依眼圈一红,整个人扑进玉栀怀中,声音里带着哭腔,“多日不见jiejie,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会呢...”玉娘嗓音虽弱,却温柔如常,“jiejie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如今大好了,自然要陪我们依依一起玩。” 几人正说着体己话,春桃忽拍掌道,“哎呀!忘了告诉表公子小姐醒了!” 见玉娘面露疑惑,柳氏开口解释,“这次你病势沉重,全仗着表公子急请名医,又担了药资,才捡回一条命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但众人都明白其中凶险。 “表公子是...”玉娘似有些印象。 “正是那位暂住侯府的国公府表公子。”柳氏语含敬意,“那日你命悬一线,是他及时出手,实为恩重如山。” “何止是恩重!”春桃接话道,“表公子生得比画里仙郎还俊,待人又温和,简直就是谪仙下凡!”她忽然压低声音,"表公子特意嘱咐,等小姐醒了定要告知他。" 玉娘耳根微热。她自幼谨慎,与外男少有接触,因着容貌没少招来狂蜂浪蝶。今番既得人家救命,自当亲自登门谢过。 话说那日小姐危在旦夕,春桃一心求援,竟将表公子直接引至西厢阁,还把林香吓了一大跳。 虽说要找外援,也没想到会直接带个男子进闺阁。 表公子临危不乱,见状即刻请来京中名医,诊金、药资一力包办。期间又数度遣人探望,送来参汤补品、布匹粮米,甚至连些常用小物都一并备下。临走前留下话,说因京中有事需离开几日,待柳小姐病愈务必告知。 春桃每每提及此事,便要感动得哭出声来。这般熨帖周到的人儿,怕是话本里都寻不出第二个。她心中竟生出一念:若小姐能得此良配... 念头一起,便觉荒唐。毕竟表公子是国公府公子,原就是连妄想都是僭越。 玉娘捧着镜子,看着镜中尚带病色的面容,轻声道,“等我好些,再去拜谢也不迟。” ...... 五日后,春桃听闻表公子回府,急忙来报。 此时玉娘已能下床走动,气色也恢复许多。便约在西厢近侧的后院凉亭见面。那处虽属外院,因靠近内阁,鲜有人至,倒也清幽得体。 见面前,她破天荒精心梳妆,轻施粉黛,鬓边插了支素白玉兰簪。 春桃看着她,一边笑一边打趣, “这般精心打扮,小姐可有其他心思?” 玉娘嗔她一眼,“休要胡言,只是不愿在恩人面前失礼罢了。” “嘿嘿。”春桃捂嘴偷笑,“您不打扮已叫人惦记,如今装扮得这样,哪家公子还能不动心?” “你再浑说,我便不去了。”玉娘佯怒。 “我知错了!”春桃作势要掌自己嘴巴,“小姐最端庄不过,是奴婢口不择言。” 玉娘好笑地摇头,纤步轻移,向凉亭行去。 此番会面,是还恩,也是初见。 又或,命运从这一刻起,悄然转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