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二十七
李凌托我将他陈后送至边关,我躲在屋子里看着他给我的一个小小封地通往京城的路线,想充耳不闻屋外敲打的算盘声。 “三哥,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李柒抄起一个大算盘劈里啪啦的,李绪嫌吵他现在还在禁足中,直接捂着耳朵翻后院墙跑了。 宁荷处在养伤中,为了向外证明他与李绪关系很好,三天两头被抬过来想教李绪读书,李柒暂职户部尚书,正在彻查陈氏近几年贪污的账本,真是一查一个不吱声,贪污的银两堪比国库。 “驻守远地的是肃王,肃王妃正是陈月,李凌算盘打的比李柒好。”我扶额深虑,“五百精兵就想让我背叛李绪还不够啊,一会儿再跟李凌叫叫板,两千精兵,十石粮才可以。” 珠子碰撞的声音将我贪婪的话语淹没。 “只查陈府有何乐趣?”李柒挑着眉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他从书堆中拿起有关后宫的账本,“二哥最在乎他娘了,肯定包庇不少,三哥你敢不敢看?” 宁荷摇摇头,“如果不想重蹈当年秦氏覆辙,我劝你还是少生事。” 李柒压根没把宁荷的话听进去,他翻看起账本,“俗话说一报还一报,五弟很少托人办事的,我这个当哥哥的当然要尽责,他说他的乳娘死因蹊跷,碍于陈后势力一直未深查。” 这话将我的心思勾了去,使我不得不竖起耳朵听。 “你看啊,当时南国正是秦氏灭亡之后五年,缴纳真金白银无数,其中部分发放于百姓,田地也以租收税收形式交于乱战中失去土地的百姓栽种,按理来说当时粮草是很充盈的,不知为何这冷宫发放的粮食却少之又少……”李柒有着极高的算数结合实政推算的能力,一眼看出账本关键。 李柒的话道破我脑海中迷茫的身影,心中的执拗被接近的事实推倒,我颤抖的想走到门口,却被裙摆和摇晃的身子摔倒,我一步一步爬到门前想听下文。 “还有太医署的,太医署的记录更不能造假。”李柒翻起泛黄尘灰的账本,被灰尘呛的咳嗽不止,“都是药材啊,这我也不会看啊。” 我努力支起身推开门走到李柒身边,故作镇定说:“我会。” 手上不断浮起汗珠,将书上的灰尘全部粘到自己手上,我全然不顾。 当年冬宛自己给自己诊病,将药材列好纸单给太医,她知道自己的病说不上重,但是药钱太贵,所用药材都是缓解之法,我成天为她熬药怎会不知几钱几药? 可这记录缺斤少两,甚至连最重要的益母草根本没出现在记录里,随便捏死一个小人物,皇后甚至毫无作假隐瞒,我不可置信的胡乱翻找,她给秦氏的药也是安排好特意相克食之多日会中毒七窍流血而亡。 心中的雪山被巨石击中,泯灭的碎石流进我的骨血内脏中,刺痛又难忍,脑海中浮现出冬宛清冷温柔的脸,她不是大限将至,而是被迫终止的生命。 我扔下账本,眼神空洞往屋子方向走,边走边神神叨叨的:“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 一切不满与恨都变成心中难以言喻酸痛,我崩溃闭上眼倒去没了意识。 “心同如似千万境,终归悟心是吾心。”这是冬宛为我起的名字,我本名叫齐心,纵使万物千变万化,也要保持本心不变。 外面好大的雪,我拄着自己的脸,软软的,我被脸蛋上的rou分走注意力,一直不断捏着缓解紧张,忽然房门大敞四开,冷风吹了进来,将我身上红色的小披风都吹起来了,我揣起小手想起来关门。 齐长君和齐惟还在外面玩耍,他们是龙凤胎,是大伯家里的,大伯和父亲也是双生子,大伯战死了,母亲也病逝了,刚好父亲娶王妃,被过继到父亲这里。 “下雪了,快回来。”我喊他们。 “还进去干什么?”齐惟骂我傻蛋,“等母妃生完孩子就逃了,再也不回来了。” “郡主世子请再等等。”时城谨慎持刀守在门口,“待王妃生产,我们就离开上都。”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冬宛喊叫响透天迹,她大着肚子好久,每天抱着我看着万古不变的雪,也不和我说话,叫娘也需要奶娘引导才会喊,父亲叫她冬宛,我还是愿意叫她冬宛,她不像我娘。 大门被推开,父亲的铠甲在雪中熠熠闪光,雪花沾到铠甲上的血变浅流下,他拿起手帕随意擦拭。 “父亲!”我满脸欣喜跑到父亲面前,高大的身躯抱住我,我看清他的脸,俊美妖异,眼睛总是很有把握,让我无法相信这是他谋反失败准备逃亡的样子。 他抱着我走到冬宛生产的地方,一阵嘹亮的嚎哭,接生婆抱过来一个皱巴巴的rou团,好丑啊,我转头抱住父亲不想看这个弟弟。 “多用点棉布,给小世子裹紧一点。”父亲吩咐道,眼睛一直盯着生产完脸色苍白的冬宛。 “齐昭……孩子。”冬宛紧闭眼睛,嘴里不断呢喃,“快带走。” 父亲将我放到冬宛身前,想擦拭她额前的冷汗,被冬宛不着痕迹的躲去,冷冰冰的说:“滚。” “你不想知道结局?” “你输了。”冬宛连眼睛都不舍得看他一眼,“快走吧,躲在一个清静地方好好过一辈子。” 齐昭谋反溃败,正往回封地携家眷逃亡。 “你不走吗?”父亲动作轻柔为她拨去贴在额头的碎发,“母后知道你留在这里是不会心软的。” 冬宛睁开眼看见我清醒许多,她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近她身边,“齐心跟着我才会活。” “我走不了,外面的风雪只会让我的病更重。”冬宛解释说。 “不要!”我想挣脱开她的手回到父亲身边,那时的我心中还是偏向会哄我逗我开心的父亲。 “快走!”冬宛抱住哭喊不断的我,“他叫雀,就当是我这个母亲为他能做唯一的事。” 也愿你放下野心,平凡度日顺遂过一生。 “冬宛,你一定要活着,我许诺你当皇后就一定办得到。”父亲说完带着府上的人逃离此处。 父亲走后,我哭累了躺在冬宛怀里,她小声说:“我只是想为他拖上一会儿。” 时间过了很久,我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是一个女人走进来了,满屋装不下盛大的衣裙,语气傲慢自信,“哀家五个儿子就属他聪明,敢借着秦氏宗族关系夺皇位。” “你不喜欢这个儿子,他又怎能成功呢?”冬宛抱着熟睡的我,不想让我被风雪冻坏,更不想让太后的到来吵醒我。 太后盛气凌人走进带来凛冽的雪气,她瞧见我,红芍药长指甲戳我的脸,“这小丫头长这么大了,长得可真像昭儿。” “还望太后娘娘念在与恪王母子情分,既往不咎。”冬宛不着痕迹的躲开太后的手。 太后闭上眼沉醉的摇头,满头金钗发出好听的敲打声音,“他可是谋反,你可知齐昭这一决定我秦氏可是诛九族之罪!” “还有你!”太后嗤笑,“你身为先帝贴身毒士,竟敢与齐昭联合毒杀先帝,最该死的就是你!” “他把我肚子搞大了,又许诺我当皇后,我又能如何?”冬宛镇定自若,“况且太后既然知情为何不阻止呢?” 太后听后仰天得意的笑声吵醒我,“哀家永远在山巅,四个儿子哪一个坐上皇位我不是太后,先帝不死我如何为太后?” “赵冬宛你想保住齐昭的命吗?”她忽然转头看冬宛。 冬宛否认,“他自有办法活命。” 秦太后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她猜到了,得逞的笑容用手指着我,“你想让她活?” “齐昭带着三个孩子跑,他狼心狗肺我怕半路嫌车马慢扔孩子。”冬宛不屑的说,“这是我第一个生的孩子,那时候齐昭装的像人,我很高兴生下她,之后他拿着我制的毒药杀先帝,逼我假死被他娶为王妃,将我囚禁在这小院中永不见天日,我恨他。” “他闯下的祸可不小。”太后轻轻道来,“两国损失惨重,可哀家又不知南国那位是否有后手,所以……” 太后伏在冬宛耳边,“他为你留下二百人,哀家准备利用难民之名让你们混入南国,哀家叔叔家的女儿被南国帝心软打入冷宫了,到时候你帮哀家看她一眼是否安康。” 冬宛半信半疑的审视她,“你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只是二百人不足以颠覆一整个国,哀家只是散播谣言,那皇帝知道后惶惶度日不敢轻举妄动而已。”外头的雪更大了,我害怕抱紧冬宛,原来她的身体也会那么温暖。 冬宛穿好衣裳,她没有力气抱动我,牵着我走进雪中。 去南之意,为溪,隐去万千荣华,涓涓细流,安稳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