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二十
什么时辰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倚在门框上,原来是刚刚搬木柴累的想歇息一会儿,倚在这里小憩,没想到睡的不省人事。 身旁的五雀儿正安静坐在我旁边,小小的胖胖的一团,到饭点了,知道饿了跑回来吃饭了,我起身烦躁的摩擦他的小脑袋,“我去拿饭。” 今天是冬宛离开的第十五天。 我拿过饭菜是两张烧饼,还有一碗白粥,伙食变好了。 回去途中我抬头望着天,在冷宫里唯一变化的只有这天空了,刚刚大太阳把我晃醒,现在黑黑的云遮蔽了它,快要下雨了,一会儿告诉五雀儿不许乱跑了。 “小姑娘,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吧。”一个老宫女挡住我的去路,她眼睛里冒着绿光,想抢我手里的食物。 “我弟弟吃的多。”我说,“你要和两个小孩抢吃的?我可要告诉嬷嬷了。” 前几年冷宫里莫名其妙克扣食粮,美名其曰节俭,逼得我四处挖野菜,一小碗粥谁都不够喝,抢也抢不了多少,现在情况好点了,她们知道我母亲死了,都明白我好欺负。 宫女见我不松手,想抢手里的饼。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撒泼劲,将碗里的粥直接扣在她脑袋上,撒腿就跑,扯着嗓门喊五雀儿过来。 五雀儿听见我唤他,哒哒哒跑过来,我将手里的烧饼递给五雀儿,让他躲屋里吃。 老宫女也恼了,骂骂咧咧的跑过来薅住我的发髻对我又打又抓的,我也不是挨欺负的主,我伸出手冲她眼睛挠去,宫里干活的都劲大,我胜在年轻体力好,和她扭打在一块没过一会儿占据上风,我骑在她身上扇巴掌。 最后是嬷嬷过来把我们分开的,她是真的佩服我,一股子狠劲,她将老宫女狠狠责骂一顿,见我受伤让我好好休息。 我带着满身抓伤回到屋子,烧饼咬了小口放在地上,我们住的地方就是一堆干草堆成的床,小孩坐在那里,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他肯定饿的受不了了,偷吃一口。 我现在肯定很难看,脸被抓花了。 “小哑巴,不会说话,你都吃了吧。”我一肚子气,没心思吃。 听我放话了,五雀儿这才拿起饼猛猛地吃起来。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扭头看见冬宛的牌位,怎么一看见她就压不住感情了呢。 “都怪你死的太快了!”我控制不住脾气喊,吓的五雀儿一哆嗦,我一摸脸颊,泪水流淌到我的伤口,疼的我痒痒。 “都怪你!都怪你!你非要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让我和你受苦!”我大声哭诉着自己的不幸,为什么你会死呢?我甚至连你最后一面不敢看。 我趴在地铺上哭泣,不知过了多久五雀儿凑过来,他想靠近我,五雀儿心眼多,知道我不喜欢他,可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见我愿意养他,自己平时乖乖,尽可能不触我霉头。 我吸吸鼻子,抬眼看他,五雀儿将烧饼给我,饼皮烧的太硬了,他啃不动。 没必要和孩子置气,我安慰自己,接过来烧饼撕开将软软的面芯喂给五雀儿。自己嚼着梆硬的饼皮填饱肚子。 极度悲伤的情况下,吃什么都好吃。 …… 今天不顺,我一沾枕头就困了,旁边的五雀儿缩成一团,离我远远的睡着。 他真可怜,这么小就要一个人睡,我像他这个年纪……是三个人一起排排睡的,冬宛抱着他,我睡在冬宛旁边,还挺充实的。 大风呼呼刮过,顺着门缝透过来阵阵凉风传到脚底,好冷。我将自己裹的严实一点,然后看向五雀儿也哆哆嗦嗦的,要不……抱着他睡? 我内心纠结,算了养他就不错了,不用管他。 轰隆一声,一阵惊雷,将睡梦中的我拉回来,大风吹断宛若腐木的门闩,将雨全部吹进屋。 我急忙起身,拿起被子抱起五雀儿往里边跑去。 “你,抱我?”五雀儿醒了,我带着他缩到墙角,好在被子够大,我裹着被子抱着他,好在不是秋天,五雀儿也软软暖暖的,这样对付一晚上吧,明天和嬷嬷说一声。 我看着淋湿的干草,明天该换了。 “睡觉吧。”我抱紧他,倚在墙角闭上眼睛。 感受到怀抱的五雀儿贴在我身上很紧,感受到酣睡的声音,在这一夜春雨中,我们是睡的这般沉。 又是一阵雷声,我醒来了,这里并不是冷宫,而是王府,只是觉得身上一轻,伏在我身上睡觉的李绪早已不见。 “殿下,殿下。”我轻唤李绪,试图在床上摸索到他。 外面雷雨更盛了,淅淅沥沥吵的我心烦,一道极快的寒光闪电,让我看清床角有一团蜷缩的人影。 “殿下。”我伸手想触碰他,碰到胳膊那里手上一湿,我察觉到不对,紧忙起身点灯油。 “别过来!”李凌双手胡乱推搡我,眼神恐慌,即使暖黄的灯光也填补不了他苍白如纸的面色。 他是怎么了,好像疯傻了。 我放下灯盏,轻唤他,“殿下,我是赵溪啊。” 雷声轰鸣,李绪捂住耳朵,害怕到发抖,“就是你,不许过来!” “你根本不在乎我。”李绪咬着指甲,尽量往里缩,黑瞳带着怨念像个鬼一样直视我,“为什么连你心里也没有我。” 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吗?看到李绪这幅可怜模样我还是于心不忍。 我动作尽量轻柔,慢慢靠近握住李绪冰凉麻木的手,触碰到李绪的一瞬间,他便疯狂挣扎根本抓不住。 “你总是这幅样子,你为什么不一直心硬。”以李绪的体格我是按不住他的,可他愿意被我制住,我将他禁锢在怀里,任由李绪乱动,我摸到李绪脸颊的泪珠。 “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李绪不断质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呢,我心中一切杂念在作祟,我心中首要不是他。 好不容易在我怀里消停一会儿,一道照亮整间房屋的闪电还有如山崩般的雷声,就连我也被吓的不轻,更别提神志不清的李绪。 “啊!”李绪推开我,无助的缩回角落,不断用指甲抓自己胳膊,很快他的双臂已经血糊不清。 现在如此情况已经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能制止住的了,我想出去喊人过来,派个人去宫里喊太医。 “不许去,你又要走!”李绪扑倒我,在我脖颈狠狠咬一口,咬的真狠,再狠上几分我颈脉就没他咬断了。 “疯狗。”我恼怒扇了李绪一掌,那一刻我感受不到脖颈处的剧痛,扇李绪不可怕,可怕的是打了疯了的李绪。 李绪捂着脸呆住了,一滴泪骤然落下,然后缓缓再次退回角落, 他抱着头默默抽泣,散落的长发胡乱披散,很狼狈。 “眼前总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徘徊不去,他是不是鬼啊。”李绪委屈的碎碎念,“每到打雷的时候,景祥宫的房子那么大,一个闪电我总能看见一堆人。” 终于好些了,难道被我打正常了?我再次抱住他,李绪浑身都是冷汗,一直发抖。 我心里祈祷着不要再打雷了,我怕我先死了。 “我以前不怕的,即使冷宫贫苦有你在我也愿意在那里待,景祥宫里都是鬼,我一个人害怕到没有办法睡觉。”他紧紧抱住我,生怕我离去。 李绪这些年一直处在崩溃边缘,我却全部忽视。 “救救我啊,赵溪,救救我。”李绪闭上眼,眼泪将睫毛浸湿,根根分明贴在眼下,像个无助的小孩。 我俯身吻住他碎碎念不停的嘴,李绪被分散注意力,专注与我在唇间吸吮,咬着我下唇不放,为了有支撑我一点一点移到床头靠着,还要轻拍他腰部身体也跟着摇晃哄他睡着。 李绪终于睡了,我抬起头,啵的一声,咬出血丝的嘴巴终于得意缓解,我抿着唇缓解麻木疼痛,脑袋往后抵住床板,发出长叹。 “亲娘哎,可算睡了。”宫里的小公主都没有他这样磨人。我算是想起来小时候为什么讨厌他了,哭的嗷嗷叫,晚上冬宛抱着他怎么哄都无济于事,还吵的我无法入眠。 李绪极度渴望拥抱,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会去找人索取,在他内心中,除了对他饱含温柔的冬宛…… 我轻轻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一点,尽量不吵醒怀里的李绪,他最想讨要爱的人是我,他需要我,对我全部都是小孩子耍脾气的幼稚,如果可以,成为亲人才是最好的归途。 可是事与愿违。 “该拿你怎么办呢?”我小声到听不清,“我注定陪不了你一辈子。” 李绪发出呓语呢喃,我眼睛酸痛到要命,彻夜未睡如熬鹰一般,窗上颜色变成难辨的灰色,我看清李绪血迹斑斑的身体,他还小肌肤没有经受太多风吹日晒,摸着一如小时憨态可爱。 李绪永远停留在六岁。 “来人啊,来人。”我轻唤侍卫,“去宫里请太医,就说殿下梦魇。” 罢了,我将头与李绪紧贴在一起,长长叹息,一闭眼酸热的泪不自觉流出,炙热的身躯让我感受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使我自私自利,优柔寡断,妒忌恶毒,现在不重要了,只要还在南国便多疼你一时,相应的李绪。 我在他耳边说,“如果我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无论何时,保护我。” 好像事情闹的有点大,除了三皇子都来了。 我和李柒一人跪一边,皇上坐在外面等待太医给李绪看病,秋雨过后,一雨一冷,已至深秋,我闻到冰凉的泥土气息。 明明就很在乎李绪为什么非要扭捏让他成长的如此痛苦,他并不是转世的大皇子,也不是你理应的铲灭异己的工具。 我心里犯着牢sao,一抬头,两个罪魁祸首对视,我猛地磕头伏地。 “前几日绪儿受伤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朕本想罚你的。”皇上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是母后阻止了朕,说她来处置。” “现在朕觉得这惩罚不痛不痒。” 这老皇帝一说话我都心吓的直颤,“请皇上责罚,是臣妾照顾不周。” 他还真认真想责罚了,不是死就行,李绪会捞我的。 “父皇。”李凌讨好一般凑到皇帝跟前,“轻点儿罚,一会儿五弟醒了,让她彻夜照顾,好赎罪。” 我挤着布满红丝的眼睛,你还怪好的。 “所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李凌对皇上说,“她若是再出差错,直接赐白绫。” 就知道他没有憋好气。 皇上很满意这个提议,让我跪到李绪醒来进去照顾,随后起身来到李柒身边转悠。 转了一圈,一脚踢到李柒屁股上,李柒哭丧着脸喊,“父皇儿臣知错了!” “让你看着弟弟你就是这样照顾的?”皇帝又补了好几脚。 李柒捂着屁股说:“是军机处的宁荷,他非要军法处置五弟,孩儿没办法,父皇你知道宁荷的,倔的跟头驴一样。” 说完又被皇帝踹一脚。 “传朕旨意。”皇帝抬手传达谕旨,“将宁荷调到大理寺待着去,他的位置留给绪儿暂职。” 发放完命令,太医也出来禀告皇上,只是昨日雷雨吓坏了他,加上最近心神不宁才会如此。 李绪命硬,他哪有什么大病。见他无事我心里泛着嘀咕。 皇帝也放下心,负手悠悠离去,李柒见他走,想贱贱跟上拜送。 “你和她一样,绪儿何时醒你何时起。” 李柒又悻悻跪回去,神情沮丧,没有人知道李绪会何时醒。 “弟妹你真能惹事,不知下一次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我与他跪的距离相隔算远的,许是他有点无聊,有意无意与我搭话。 “不会了。”我侥幸摇头,“赵溪,一定会看好殿下的。” 跪着的时间太久了,腿又麻又冷,我捶打腿根缓解一下。此刻我多么希望李绪能醒来,好让我进到温暖的屋子,将腿伸进被子里,李绪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怨言。 “别跪了,五弟醒了。”李凌从屋里出来,我和李柒费力起身,环姑过来扶我,奇怪刚刚环姑去哪里了,没见着她,又去跑街上玩了? “二哥。”七七抱住李凌,哭喊着,“我的腿和屁股好疼,那宁荷这个不近人情的东西,他还真打啊,他想去大理寺直接上书派遣呗,何必糟践一堆人。” “你积点口德吧。”李凌扶着他,看了我一眼,他明白李绪不会放过我。 “小美人,你好自为之吧。”我咬着牙俯身行礼拜别,“二位殿下慢走。” “五弟我走了,照顾好自己。”李柒喊。 我端着汤药进屋,李绪躺在床边,这几天消瘦许多,将所剩无几的少年意气都磨没了,屋里一片寂静,我的腿直打颤。 “殿下,该喝药了。”我来到李绪身边,用调羹吹温汤药,“太医说您心神不宁,开了一点安神的汤药,您快喝下再睡会儿,刚刚四皇子送来一只母鸡,说给您煲汤喝,现在杀了煲,等您醒来就能喝到鲜美的鸡汤。” 说了一大堆李绪的脸还是纹丝不动,我将调羹放到他嘴边,按着李绪软软的嘴唇想让他喝进去。 不喝…… “皇上说了,你要是再出事,直接赐我白绫。”我将调羹扔回碗里,没好气的说,“你要是真不在乎我,就这样作妖吧。” 李绪听后,拿起我手里的碗一饮而尽。 “哎,烫。”我没有说完,李绪舔舔嘴唇回忆苦味,将空碗还给我。 我命人将碗拿走,伸出手抚摸胸腔,帮他顺顺。 “怎么还生气?”我大吐苦水,“我为了你,又是罚跪又是彻夜未眠,殿下,该消气了吧?” 李绪看着我说:“你发誓。” 我表情无奈举起四指,“好,我发誓。” “……生死不弃。”李绪看着我,眼中并没有期待。 承诺发誓这种东西不能随意说,我最怕许诺不可能完成的话。 见我犹犹豫豫,李绪默默移到床里,变回以往冷漠的模样,继续不理我。 我顺势进入被窝终于能暖和一阵了,一阵困意袭来,我轻抱住他的臂膀,闭上酸涩的眼睛,“你生气着吧,我是真的累了,哪里不舒服叫醒我。” 安神汤的劲上来了,李绪在我旁边昏昏欲睡,但是总感觉他在盯着我,一直看着我直到抵抗不住困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