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到了會面的那天，姜秋丹緊張的鑽緊雙手摳弄著手指頭。

    「秋丹，我先進去跟他說幾句話。你在外面隨時準備好再進來就好。別勉強自己，好嗎？」

    雖然一旁站著社工，但崔東湁並不在意。將他的手與自己十指相扣，欠著身子與姜秋丹視線齊平。

    穩定心神，姜秋丹主動鬆開了手，笑著說：「我沒事。」

    崔東湁走到熟悉的座位，對面坐著熟悉的人。在聽過姜秋丹所描述的這個人時，再怎麼去說過去的事情，他也無法原諒曾煥所做出的行為令姜秋丹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這不是崔東湁嗎？好久不見，聽說……」曾煥態度依舊輕浮，正要接著說話時崔東湁開口喚：「曾煥。」

    「……！你怎麼知道的？」曾煥不敢置信的重重拍桌發出巨大的聲響引起了旁人的圍觀。

    「哈……除了這個以外，我還知道你為什麼死纏著我不放。」崔東湁也沒了生氣的興致，安撫一旁的社工繼續說著話。

    那是崔東湁早已遺忘的過去，如果沒有遇到姜秋丹，他甚至不會想起這些往事雲煙。

    只記得總有個隔壁班的同學總是跟在自己身後，似乎是把自己當成競爭對手還是什麼的。

    從成績、體育、甚至是家境，這些崔東湁一直都是信守沾來，所以就算有人暗自跟他叫勁，他也從來不在意。

    驕傲如他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唯二的知心好友也從來不會跟他比較。

    只是依稀記得在某個學期過後，那個纏著自己的身影突然就消失了。他樂得自在，還以為那人總算放棄與自己爭那無聊的小事。

    這些事情還是劉勇俊跟金允浩幫他回憶他才朦朧想起有這號人物。

    簡單來說曾煥這名字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你在畢業前就轉學了所以沒在畢業紀念冊上看到你的照片，而且你還整了型跟之前差很多，的確找你花了很多時間。」

    崔東湁看著對面的人咬牙緊握著拳頭，心裡卻沒有太多波瀾。

    這樣的態度反而更刺激了曾煥。

    「你他媽從以前就是這樣……從來沒有把人放在眼裡！」曾煥眼眶佈滿紅血絲，面目可憎的吼出聲。

    崔東湁捏著眉間，嘆了口氣說：「你能不能冷靜點？我從來沒有想跟誰比較過，都畢業幾年了你為什麼就是沒辦法放過我？」

    「放過你？那誰來放過我？所有人都一直拿我跟你比較，你知不知道就連我爸總是說要我多跟你看齊，看齊個屁！我再怎麼努力永遠都只是追在你後面的廢物！你他媽甚至連我名字都從來沒有記得過！」

    曾煥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出聲，整張臉已經氣的漲紅、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緊握的拳頭感覺隨時會揮向面前的崔東湁。

    這些話還是第一次聽到，當然他也自我評估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不過崔東湁從未設想過自己會成為其他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崔東湁只是啞口無言，說自己從來不知道這種事？還是跟他道歉？感覺無論說什麼話都只會徒增他的憤怒。

    這份沈默只維持了片刻，曾煥看著崔東湁的後方，猛地站起身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呢喃著：「秋丹······是你嗎？」

    姜秋丹深深呼出口氣說：「學長，好久不見。」

    曾煥馬上跑到他的面前，雙手伸出想要放在他的手臂上，姜秋丹立刻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手騰在半空中，他尷尬地放下手又撓了撓頭說：「好險你沒事······」

    姜秋丹眼神複雜，想說的話很多，但真的看見曾煥他卻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我們坐下聊聊吧。」姜秋丹坐在崔東湁的身旁，曾煥在看到姜秋丹時就有猜到人是崔東湁帶來的，只不過當姜秋丹真的坐在他的身側時內心充斥著不甘以及落寞。

    明明曾經他們的感情如手足般要好，如果當時沒有發生那種事情，或許他們還是很要好，現在坐在姜秋丹身邊的人就是自己了。

    「東湁，我想跟學長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

    「······好。」崔東湁猶豫許久，還是站起身往不遠處的位置走去。既能讓他們有能夠談話的空間，又能遠遠看著他們，避免曾煥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秋丹，你這些年過得好嗎······？」多年不見，姜秋丹雖然已經沒有學生時期青澀的感覺，但與自己記憶中的模樣別無二致。曾煥止不住內心的波濤，聲音都顯得有些顫抖。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不過多虧遇到了東湁現在都沒事了。」姜秋丹看了曾煥又垂下眼瞼，他輕聲開口：「那學長你呢？這些年發生什麼事了？」

    姜秋丹第一眼看到曾煥時其實沒有認出來，是遠遠聽見他的聲音才慢慢地與記憶中的臉蛋重合。他很想直接開口問為什麼變成這副模樣？為什麼要走上歪路？也想對他破口大罵。

    要從哪裡回憶起才好？

    從姜秋丹畢業的那天，世界像脫軌似的一樣他什麼也無法掌控。

    那身濕透的襯衫至今都感覺沾黏在自己身上，一次又一次的再提醒他是個殺人犯。

    就算是未遂也罷，他還是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錯事。

    父親拿著藤條抽打自己，身體也感受不到疼痛。

    每一天都在噩夢中醒來，久而久之清醒時都開始出現幻覺。

    那些夢裡的、幻影裡的姜秋丹面容扭曲掐著自己的脖子，就如那時候的自己一樣。

    最後他也幾乎快忘記姜秋丹真實的面容，那幻境中的臉變得發泡腫脹。

    最後連正常生活都沒辦法只得休學，成天依賴酒精，被酒吧裡認識的狐朋狗友偷偷趁著醉酒時打了針染上了毒癮。

    在警察突擊稽查時正巧遇到崔東湁，這輩子最狼狽的模樣被自己痛恨的人看見，原本也已經無所謂了。在他看見崔東湁因為自己被詛咒甚至受了傷時他還暗自竊喜，還想著如果他就這樣死去也好。

    但現在姜秋丹坐在自己的面前，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一樣，他的所作所為到底有多可悲。

    「學長，我一直以來都很憧憬能夠跟你上同一所大學。我記憶中你一直都是很努力的人，雖然不知道這些年你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猜你也很痛苦。」

    姜秋丹的聲音跟記憶中一樣溫和，明明是最該憤怒的人，卻如微風一樣撫平了他內心的波濤。

    曾煥緊咬著下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姜秋丹見等不到回應正欲起身時，曾煥這時才哽咽出聲：「我、我、秋丹，我對不起你。」

    「我一直都很想跟你道歉······我後來回去學校卻沒看到你，但我一直沒有勇氣去見你。對不起、對不起······」曾煥低著頭眼匡泛紅卻不敢讓眼淚流出來，畢竟他是最不該哭出來的人。

    曾煥也知道自己做出的行為不值得原諒，但心裡還是有著幾分期待。遲遲未能聽見姜秋丹開口說話，他也只能將這份沈默當作他的回答。

    「我等這句道歉很久了，學長。」姜秋丹微微勾著嘴角，站起身說：「雖然我沒辦法原諒你，但是道歉我收下了。學長，希望你能夠振作起來。」

    「秋丹，我以後能聯絡你嗎？」曾煥跟著站起身想要抓住他時，想起自己對他的傷害立刻收回手，只是出聲詢問。

    「我們以後別聯繫了，今天來見你也是為了跟你道別。學長，該往前看了。」

    姜秋丹的語氣無嗔無怒，為了與過去劃下句號他是花了多大的勇氣才站在自己身前，怎能還腆著臉要他和自己見面？

    「秋丹，對不起，我是真心的。」

    「嗯！學長掰掰。」姜秋丹的笑容依舊燦爛，他頭也不回的走向崔東湁。曾煥心裡再也沒有嫉妒。

    是啊，該往前了。

    別再跟在誰的後頭，該走自己的路了。

    「東湁，久等了！」姜秋丹的表情已經不像剛來時如此僵硬，解開心結後的表情更加自然，嘴角也不自覺上揚。

    崔東湁在他頭頂揉了揉輕笑出聲：「都談完了？那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可以嗎？」

    他望向後方與自己對視的曾煥，明顯有話要對自己說。姜秋丹並沒有多問，只是跟著社工人員離開了。

    「我不會再總是追在你屁股後面了······本來就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擅自執著在一定要贏過你這件事情。」曾煥有些彆扭，一直以來他都是束滿尖刺與他對幹，真的要向他道歉一時半會也說不出口。

    「嗯——」崔東湁心不在焉的回答，頓時曾煥又是一股怒氣上湧，想開口對罵時卻看見崔東湁直直盯著自己勾著嘴笑。

    那一瞬間莫名與姜秋丹的笑容重合在一起的錯覺，曾煥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

    「曾煥，別忘了自己的名字，我走了。」

    曾煥內心也明白，這一離開就再也不會見面了。

    儘管做錯了許多事情，生鏽的齒輪也已經開始轉動了。

    那執念也隨著崔東湁的離開也隨之消散，此刻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一切都該回到軌道上了。

    「秋丹，我們回家吧。」

    那個夜晚，夢中不再有學長。

    徐徐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站在樹下盯著水池，池面微微蕩漾的水波。而自己好像在等著誰。

    「秋丹。」轉過身，他看見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姜秋丹邁開腳步奔向那個人，飛撲進他的懷抱當中，敞開心胸的歡笑著。

    記憶中四散的花瓣也隨風翩翩飛舞不再停留。

    .............................the   END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