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
口口
鮫人回頭,眼淚頓時卡住,淚水在眼框打轉,未落下,便沒形成珍珠。 身後的人,是個小女孩,有墨色中長髮,瞳孔漆黑,長相平凡。在鮫人的世界中,這種平凡的長相,實在少見。 最顯眼的,她有雙腿。 赤足站立,沒有魚尾,這便是人類。長得跟鮫人無甚區別,就只是尾變足。 女孩只是繼續問:“你是誰?” 頓住,嘴裡害怕的發出幾個音節:“口口”(這不是代表他叫口口,是名字代稱)後面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麼突然就報上名來? 說出口的話卻沒有收回的可能,名字被她唸在口中:“口口...不認識。” 她開始打量他,眼神上下看,赤裸裸的目光,讓鮫人覺得,自己是案板上的魚rou,會成為傳聞中一樣,被人類抓走。 女孩追問:“你怎麼沒有腳?還沒穿衣服?”她思索片刻,再說,“不會冷嗎?” 「怕我冷?是打算煮我嗎?」鮫人內心這麼想。 恐懼將他的喉嚨堵住,張嘴只吐出氣,一句話都無法說出。人類果然是可怕的生物。 這時本欲落未落的眼珠,轉變成珍珠,咕嚕滾地。一顆接一顆,一粒接一粒,咕嚕咕嚕,同洪水般,滾落在地,一發不可收拾。 “啊!?你別哭啊!”她看到,那淚水轉為珍珠,奇特現象,無法解釋。女孩也就驚奇頃刻,立即反應,這是自己害他哭的,連忙要安慰。 鮫人只是哭阿哭,用手抹臉邊唸著:“不要...不要吃了我,嗚...嗚...” “我不吃你啊!?不要哭了!”女孩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麼辦,“我、我叫口口,你別哭了!!”(口口不代表他們名字一樣,只是代稱女孩的名字,也不代表她叫口口)她慌忙,也開始報上自己的名號。 無濟於事,最終是鮫人哭累,沒有力氣再哭,停下來,嘴裡只剩下啜泣的聲音。 “你、你哭完了嗎?我真的不會吃你的。” 鮫人這時才聽得進話,懷疑又害怕的看,族人都說,人類吃鮫人,但她說不吃...難道? 難道是!?要他的珍珠!要他一直哭!?他一害怕,往後退,想逃離這裡。 女孩眼睛瞥見他害怕,斟酌用詞立馬道:“我明天給你!給你禮物!你別哭了...” 禮物?禮物是什麼? 小孩子總喜歡些特別的東西,包括這個小鮫人,誰不喜歡禮物?哭聲停下,大大的眼珠,看她,在等待她說出,禮物是什麼。 見到真的沒哭,小女孩不禁心想,早知道早點說了。 “禮物...禮物是秘密!”她表現一個神秘的樣子,眼睛東轉西轉,其實根本沒想到要給什麼。 “你明天再來這裡!我就給你!” 弱小的聲音傳來:”嗯...” 他同意了!!女孩眼裡發光,中間三隻手指往下收,小拇指對準他:”我們拉勾!” 他不懂什麼是拉勾,呆呆看:“拉勾?” 小女孩立刻知道,他不知道,握住他的手,擺出跟他一樣的手勢,拉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完這句,還補充上,“誰要變誰是小狗!” 女孩笑得明媚:“這就是我們的諾言了!” 手上還殘留著,溫暖的觸覺。她的手比他小,勾起來的感覺,連心裡也暖暖的。 他不懂這個感覺,第一次只覺得...人類...似乎沒那麼可怕? 天色昏沉,不得再留,她揮揮手,嘴裡大聲說:”明天就約在這裡!掰掰!” 鮫人聽見,慢慢離開這片沙岸,快速的,回家。 “你今天去哪了阿?口口”到家後,家人第一個問,他扭捏片刻,“我...我就只是在外面游游。” “是嗎!多出去很好啊!”他們很開心,覺得他終於多出門,那一定是件好事。一家三個人,沒人繼續追問,和樂融融。 畢竟...他的性格本來就內向,沒人覺得有什麼問題。 這是他和她的秘密,他們的諾言。 隔天,他赴約了,應該說...他一早太陽還沒升起,就去等待。眼睛露出些許,在海中,看陸地的深處,她什麼時候來。 他很期待,那個禮物。 大概陽光正亮,女孩才終於來到,手背在後面,拿的物品他看不到。 “等很久了嗎?”她歪歪頭,手裡攥住要送的東西,放在背後。 他搖頭,也不過就是寅時等到午時,真...不久? 她伸出雙手,攤開手心,上面的物品看得清清楚楚:“看!我帶了這個禮物!” 這是...什麼?困惑裝在他眼眸,人類怎麼有這麼多,奇怪的物品? 女孩驕傲:“這是竹蜻蜓!可以飛起來!”說著手上開始動作,轉動竹幹,”你看!飛起來了!” 竹蜻蜓飛的時間,只有片刻,卻足矣。他從來沒看過,這麼神奇的物件,竟然能上天。 神奇,實在太神奇了,如同河豚,明明那麼小,卻能一瞬間變成自己身體的4、5倍。這也是,明明那麼小,卻能因為一點的轉動,在空中飛舞。 目光鎖住那竹蜻蜓,想搞懂怎麼飛,但怎麼看,都沒有什麼細節,就只是片竹子所做的,竹蜻蜓。 她走向竹蜻蜓,撿起來:“送你了,這個現在就是你的。” 他雙手捧竹蜻蜓,好輕,真的好輕,會不會碎掉? 看鮫人那副開心的模樣,女孩知道,自己沒送錯,笑了笑,又望了望:“你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她看他,不像個男子也不像個女子,精緻可愛,名字不男不女,分不清楚。 尾巴下意識晃動,語氣扭捏:“都...都不是,我還沒分化出性別。” “還能沒分化性別!?”她首次聽說,性別還可以分化的。鮫人默默嗯一聲,打算繼續說,卻被打斷,“那等你分化性別記得第一個告訴我!” 他看到她的表情,是天真爛漫,海風吹拂,頭髮飛起來。 “嗯。” 女孩開始有源源不絕的問題,從腦子冒出,一直問,你怎麼有尾巴?你能在水裡呼吸嗎?你是什麼啊?問題很多,但他都耐心回覆,雖然回答得很短。 “天生的。” “可以。” “嗯...鮫人?” 他都沒注意,這是他第一次,可以和人說這麼多話。平時遇見別的鮫人,他都不敢說話,躲在家人身後。可是女孩所說的,他都回答出來,有來有回,不同物種間,就這麼說起話來。 是女孩話佬?還是什麼呢? 直到日落,他們還在說,也是後面,有人終於發現天黑了,他們才分別。 “明天也約這裡!我會來的!”她揮手道別,走的緩慢不倉促。 他在心底,默默回答。 兩個物種,兩個不同生命,就這麼聯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