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年9月7日(3)

    梁郁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倒在车窗边，身体里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消退，整个人像是被裹在一层厚重的棉絮里，车子一会儿停，一会儿开，摇摇晃晃的，像坐在一艘颠簸的小船上。

    霓虹灯的光晕在车玻璃上晕染开来，像是被打翻的颜料，混合着夜色，融成一片混沌。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殡仪馆，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气息，女孩站在他面前，哭着将他推倒在地……

    车子猛地一个刹车，梁郁芝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下，随即又倒回座椅上。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车里，周语默正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红灯。

    周语默瞥了他一眼，语气是恨铁不成钢，“哎......快到了，宝贝你别睡着了啊！”

    梁郁芝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

    车子终于停在了H饭店门口，周语默熄了火，转头看向梁郁芝，发现他果然又睡着了。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到了。”

    梁郁芝的眼皮被缓慢拉扯，目光被蛛网缠绕，散乱且混沌。H   饭店的灯光在浓稠的夜里，变成一群疯狂舞动的精灵，漂浮在夜幕之上，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周语默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冷风扑面而来，让梁郁芝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绕到车另一边，扶住梁郁芝的胳膊：“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大堂里，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奢华冰冷的光泽。

    梁郁芝的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云端上，周语默揽着他的肩膀，低声甚至带着点恳求的语气：“她们在二楼。”

    他怀疑赵昱君最近又在外边养了小三，已经好几周没回家了，这次回来只是因为她想起了丈夫身边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闺基，想介绍给她的新朋友，周语默也心里清楚，她是想要通过那个女人，顺利买到那个不出售的瓷器。

    赵昱君特地叮嘱他，今天要让梁郁芝出来“散散心”。

    梁郁芝的心情有些复杂，周语默从小就备受父亲的宠爱，嗲生惯养，结阍后在妻子面前却这么低声下气，那他该说自己是幸运的吗？他推开周语默，稍微提振了些精神，戏虐地看着他：“你家那位最近又出轨了？”

    像梁郁芝预料的那样，周语默的脸色有了些难以察觉的悲戚，很快被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抹去。

    “哪有，你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嘛，在哪听到的风言风语？”

    梁郁芝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你之前没少和我抱怨她，你赘给她，不要那位追你的总裁，你现在就不后悔？”

    赵昱君是周语默的大学学长，家境贫寒但年年都拿国家励志奖学金，除了没有抛家弃夫，她和李航在哪方面都很相似。

    周语默抿了抿唇，他居然被看上去最冷漠的人猜中了心思，心口酸涩鼓胀，“你胡说什么？我们君君这么优秀，现在也是母司的董事长，哪里比那个渣女差劲了？”

    梁郁芝摇了摇头，深呼一口气，决定不再劝他离阍。

    执意要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记忆像一条蜿蜒的河流，缓缓流淌，在某一处突然断裂。梁郁芝试图继续向下游追溯，可越是靠近那些关键的、不可遗忘的部分，他的大脑便像被一层厚重的雾气笼罩。

    他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什么，连他自己也听不清。

    眼眶因为常年哭泣而泛着淡粉色，像是被泪水浸泡过的花瓣，脆弱而透明。此刻，他的眼睛正定格在那朝思暮想的身影上——她的轮廓，在鲜血泼洒而成的红桌布衬托下，突兀地锐利起来，光焰在他的眸中跳动，像是燃烧的火焰，募地在他眼前确立了边界。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要从眼窝里掉出来，嘴巴像是打了麻醉剂，整张精致的脸蛋变得僵硬。

    “她，她就坐在那……”

    干涩而破碎。

    林翊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你先喝点水，深呼吸，放松——”

    梁郁芝听从着林翊的指令，做了三次深呼吸，等到心脏的速率降下之后，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双腿交迭，杯底抵在膝盖骨上，整理好思绪，继续说着那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