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卷轴
走了许久,莉安娜的膝盖和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酸痛。当一股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和冰冷的阳光终于拂过她脸颊时,她知道自己来到了庄园门外的广场。 刺眼的阳光让她忍不住抬手遮挡了一下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她看到广场上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高大的马匹在阳光下闪烁着油亮的皮毛,肌rou结实得像铁块;车身雕刻着繁复的纹饰,工艺考究,显示出主人非凡的身份——一种无需言语的权势宣告。这应该是亚瑟大人的马车,她想。 马车旁站着几名穿着轻甲的侍卫,他们身形笔挺,像一排冰冷而坚实的雕塑。他们的面孔被头盔的阴影遮住大半,只露出紧绷的下颚和毫无波澜的眼神。以及一位穿着褐色制服、同样面无表情的车夫,他的手稳稳地握着缰绳,仿佛与那些高大的马匹融为一体。 侍卫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审视。他们看到她头上那团干涸的酒渍和血迹,以及身上狼狈的衣裙时,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漠。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询问,没有议论。 莉安娜没有说话,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对任何额外的交流,她的胃仍在隐隐作痛,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心悸。她只是走到马车边,仰头看向那高大的车厢,它那深色木质的外表,像一张张开的巨口,吞噬着她所剩无几的勇气。这就是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一个未知而令人恐惧的深渊。 一名侍卫上前,拉开了厚重的车门。车厢内部显得有些昏暗,但能看到里面柔软舒适的丝绒坐垫和靠枕,以及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料气味——那是一种她从未闻过的,却奇异地带着一丝神秘感的香气。这与她熟悉的柴房、牛棚,甚至是雷诺的房间那股粗俗而令人作呕的味道,都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感到陌生和不安,仿佛她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请进。”侍卫的声音客气,但眼神里却没有温度,就像对着空气说话。 莉安娜顺从地迈开酸痛的双腿,爬上了马车。她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仿佛踏上了一段无法回头的旅程。 “砰!”地一声闷响,车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将她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皮革和木头的气味,以及她自己因极度疲惫和恐惧而产生的,微微发抖的呼吸声。她坐在柔软得仿佛能陷进去的坐垫上,那柔软的触感几乎让她怀疑这是否真实。头上的疼痛依然一阵阵袭来,像是小虫在啃噬,酒液和血迹干涸后,让头皮紧绷发痒,她却不敢用手去碰,生怕弄出什么不该有的动静。 她缩在车厢最角落里,身体仅仅边缘触碰着柔软的坐垫,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引起任何注意。 外面渐渐暗了下来,从车窗的缝隙里看出去,只能看到模糊的夜色和远处逐渐亮起的灯光,像夜空中的点点星光。 庄园里的喧闹声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虫鸣和夜风的声音,它们似乎在低语着什么古老的秘密。 她感到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忘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被遗忘在这片属于贵族的冰冷漆黑之中,独自面对着未知的恐惧。 就在她以为这种漫长的等待会持续到天亮时,车门突然被拉开了。 夜间的凉意带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涌入车厢,伴随着外面晶石灯璀璨的光芒,瞬间驱散了车厢里的昏暗。那光芒如此明亮,几乎让她再次眯起眼睛。 一个高大而沉稳的身影站在门口,逆着光,让人看不清表情。 是亚瑟大人。 他依然穿着白天的轻甲,金属的光泽在灯光下显得冰冷而坚硬。他迈步进入车厢,原本宽敞的车厢立刻显得拥挤起来,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能占据所有的空间。 随着他的动作,盔甲和武器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那种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敲打着她紧张的心,预示着某种未知的、但肯定不容反抗的命运。 亚瑟没有看她,径直走到马车中央,坐了下来。 他坐定后,马车顶部的一个小晶石灯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填满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他的面孔。他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得像望不到底的深渊,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仿佛他所有的情绪都被深藏起来。 莉安娜这才看清了车厢内部的陈设,柔软的丝绒坐垫,精致的木雕,角落里小小的酒柜和书架。一切都透着低调的奢华,与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内敛却强大,仿佛这辆马车就是他本人的延伸。 整个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窗外传来风声,偶尔夹杂着远处庄园传来的模糊声响,像是在低声叹息。 莉安娜垂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亚瑟大人带她离开意味着什么,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更不知道他打算对她做什么。她是作为“礼物”或是“玩具”被送给他的,现在和他共处一室,这种密闭的环境让她感到强烈的压迫感,对未知的恐惧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 过了一小会儿,莉安娜感到马车似乎动起来了。车厢微微晃动,耳边传来马蹄声和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庄园的大门在她身后悄然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像一道遥远的丧钟。马车缓缓地向前行驶,离开了雷诺的庄园,驶向无边的黑暗和她未知的命运。 马车在黑暗中平稳地行驶着,单调的声响持续不断。在寂静的车厢里,莉安娜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稀稀疏疏的,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又像是金属轻微碰撞的声音。 从亚瑟大人那里传来。 她不敢抬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可怕的猜想。他是在脱下盔甲吗?他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对她做什么?是在从某个地方拿出什么东西?这些声音像催命的符咒,敲打着她的心房,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紧张和恐惧,想象着他那高大健壮的身体,想象着他的手会伸向哪里,就像她在噩梦中被恶魔追逐。 稀稀疏疏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停止了。 莉安娜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预想中的触碰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啪嗒”一声轻响,一个带着一定重量的物体,被甩到了她并拢的双腿上。 那是一个合起来的卷轴,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绑着,摸上去是硬邦邦的羊皮纸质地。它的出现完全出乎莉安娜的意料,也瞬间打断了她脑海里那些可怕的猜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疑惑。 这是什么?为什么亚瑟大人要给她这个?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与她处境格格不入的东西。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亚瑟大人那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打开。” 命令简单而直接,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有着让人无法违抗的威严。 莉安娜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这个卷轴里写了什么?是雷诺和亚瑟大人之间关于她的“交易契约”吗?还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她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卷轴上,感受着它冰凉的触感和沉重的分量,内心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她想,也许这是一个诅咒,或者是一个不可逆转的魔法契约,将她永远束缚。 莉安娜紧紧攥着手中的卷轴,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几乎要将羊皮纸捏皱。亚瑟大人的命令在她耳边回响,她不敢违抗。即使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害怕卷轴里写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她也只能遵循。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绑着卷轴的丝带。丝带滑落,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气,却未能平息她内心的波澜。 卷轴被缓缓展开。 就在卷轴被完全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股柔和而温暖的淡绿色光芒突然从卷轴上亮起,瞬间照亮了狭小的车厢内部,驱散了所有的阴影和不安。 那光芒如此纯净,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仿佛春日的阳光,温暖而充满生机,又像清晨带着露水的草叶散发出的清新。那种纯净的力量,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仿佛她从未被如此温柔地对待过。 莉安娜感到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卷轴上传来,顺着她的手臂,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所到之处,所有的疼痛和不适都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拂去了,那种感觉就像被母亲的手轻轻抚摸,温暖而慰藉。那股温暖并非寻常的热度,而是一种充满活力的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充满生命力的光点,在她的身体内部游走。 她感到头顶那钻心的剧痛正在迅速消退,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手,在她的头皮下快速地修复、愈合,将破碎的血管和神经连接起来。脸颊上的刺痛感也随之消失,残留的酒液和可能存在的血迹似乎在光芒中蒸发,化为无形,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更让她感到震惊的是,那股温暖的能量流过她全身,所到之处,所有的酸痛、疲惫、以及昨夜留下的痕迹,都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感到紧绷的肌rou放松了下来,身体深处的疲惫感一扫而空,仿佛刚睡了一个饱足的长觉,恢复了所有的精力。那些丑陋的印记,那些痛苦的证明,都在这淡绿色的光芒中迅速淡化,直至完全消失,不留一丝痕迹,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只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 她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和活力,甚至比她被带到雷诺庄园之前更加完美,带着一种充满活力的健康光泽,仿佛被彻底净化了一般。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些粘在她头发和衣服上的玻璃碎渣,在淡绿色的光芒下,竟然像是冰雪遇到了阳光一样,迅速缩小、溶解,最终完全消失不见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只是一场噩梦的残渣。 光芒渐渐消退,最终完全隐没于卷轴之中,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奇迹都只是幻觉。 但莉安娜身体上传来的那种轻松和完好无损的感觉,以及她身上恢复了原样、干净整洁得仿佛从未被弄脏过的衣裙,都在真真切切地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 她惊讶地微微张大了嘴巴,淡粉色的瞳仁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像两颗璀璨的宝石。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光滑细腻,没有丝毫的伤口和疼痛,甚至连一丝印记都没有留下。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颈项,没有吻痕,没有瘀伤,皮肤白皙如玉。她甚至忍不住稍稍动了动腿,也没有了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和胀痛感,只有一种恢复正常的轻松感。 这种超乎想象的治愈效果,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奇迹。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亚瑟大人。他的身影在车厢小小的晶石灯光下显得更加高大而神秘,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他的脸上依然平静,眼神深邃,仿佛对刚才发生的奇迹毫不惊讶,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像一位古老的巫师,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大……大人……”莉安娜颤抖着声音,艰难地开口,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和惶恐,甚至比面对雷诺时更加强烈,因为亚瑟大人所展现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她有限的认知,触及到了她从未敢想象过的领域——那只存在于神话和传说中的神圣领域。 “这……这这是……治疗卷轴[1]吗?”在她贫瘠的认知里,这种能瞬间治愈身体伤痛和疲惫的力量,只有在传说中的神殿里,由那些拥有神圣力量的神使才能掌握。而通过卷轴释放出来的治愈术,更是无比珍贵稀有的存在,那是普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奇迹。 她想起了在村子里听过的传闻,一个最普通的低级治疗卷轴,甚至不需要神使亲自施法,只要展开卷轴就能瞬间治好骨折的肢体,哪怕是断裂的骨头也能在几秒内愈合。而这样一个低级的治疗卷轴,售价至少需要两个金币。 两个金币!莉安娜的大脑被这个数字震撼了。她记得,在她们那个偏远的小村庄,一个普通的家庭,一年的全部花销也难以达到一个银币。而两个金币,几乎是像她那样家庭二十年的总花销了!那只是一个最低级的治疗卷轴。 而亚瑟大人给她的这个卷轴,竟然能瞬间治好她头上的伤口,去除全身的疲惫和痕迹,甚至连玻璃碎渣都消失了!这绝对不是最低级的治疗卷轴,它的价值,恐怕是那两个金币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那简直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足以买下她们整个村庄,甚至一个小镇! 如此珍贵、如同奇迹一般的东西,竟然被用在了她这个被当作玩物送来送去的女人身上!莉安娜感到一阵阵的惶恐和无所适从,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微微颤抖。她不明白亚瑟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像她这样卑微的存在,一个只配被随意玩弄和丢弃的物品,一个被当作性玩具送来送去的“商品”,怎么配得上这样珍贵的卷轴?这就像是用黄金打造的容器去盛装污秽的垃圾一样,是一种极致的亵渎和浪费,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错误”,是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她心中那种根深蒂固的卑贱感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认为这完全是错误的,是一种极大的浪费,这种被“高看”的感觉比被羞辱更让她感到不安,因为她不知道这“高看”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目的。 “这……这太珍贵了……”她语无伦次地说道,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为激动和害怕而微微颤抖,那种恐惧甚至压过了身体恢复后的舒适感。她不敢抬头看亚瑟大人的表情,只能盯着手中的卷轴,仿佛那是烫手的山芋。 “大人……大人,用在我的身上……简直就是浪费……”她的心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所占据。她不明白亚瑟大人的动机,这种无法理解的“好意”比纯粹的恶意更加让她感到不安和恐惧,仿佛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巨大漩涡。 亚瑟大人的声音平静而缺乏感情,仿佛他给出的卷轴和它所带来的奇迹,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不值得她如此大惊小怪。 “已经用了。”他这样说着,语气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丝毫不理会莉安娜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口中的惶恐不安。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是冷冰冰地告知她一个她已经知道的结果,那种平静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是啊,已经用了。那淡绿色的光芒和温暖的感觉,已经真真切切地作用在了她的身上,治愈了她的伤口,抚平了她的疲惫。现在再说这些话,还能反悔吗?还能把已经耗费掉的能量“退回”给他吗? 也许亚瑟大人只是不想要一个破损的玩具?就像坏掉的布娃娃会被丢弃一样,他也不想要一个带着伤口和痕迹的玩物,所以随手用一个对他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却是天价的卷轴,把她修好了? 想到这里,莉安娜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她不再说话,将手中的卷轴轻轻放在腿上,卷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羊皮纸气味,仿佛在提醒着它刚才所带来的奇迹,以及她所处的荒诞境地。 然后,她继续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将自己缩进马车的角落里,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显眼,就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玩具。 马车在黑暗的夜色中平稳地行驶着,朝着未知的远方。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马蹄声单调而催眠,仿佛是命运的车轮在缓缓向前碾压,发出沉闷的响声,带她走向她无法想象的未来。 车厢内很安静,除了马车本身的响动外,依然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亚瑟大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像一座沉默的雕塑,散发着一种令人感到压迫的气场。她紧张地缩紧了身体,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马车一直在平稳地行驶着,车厢里除了马车的响动外,依然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亚瑟大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他没有像她心里担心的那样扑上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漫长的、充满预期的等待,比直接的行为更加煎熬,像一把钝刀在她的神经上慢慢切割,让她无法呼吸。 莉安娜的脖子因为长时间保持低头的姿势而开始酸痛,身体也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僵硬。 她感到不解,亚瑟大人为什么不动手?难道他真的睡着了?还是说……他对她根本不感兴趣?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非常缓慢地抬起一点点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向亚瑟大人。她看到亚瑟大人依然坐在那里,身体靠着马车的靠背,姿势放松。他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柔和的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呼吸平缓而规律,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看起来……他似乎真的睡着了。 莉安娜心里偷偷想着,他竟然在这种时候睡着了? 把她一个人独自留在旁边,他却自己睡着了?这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想,也许他只是太累了,或者,她在他眼里,真的连一个值得提防的危险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可以被忽视的存在。 但她很快就吓得缩回了目光,重新将头深深地垂下,不敢再偷看。 万一亚瑟大人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被她发现她在偷看,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因此惩罚她?会不会对她进行更可怕的报复?莉安娜的想象力在恐惧中疯狂滋长,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马车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车轮转动的声音和马匹的呼吸声,单调而重复。 莉安娜就这样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着。时间仿佛又变得漫长起来,而她只能在这个摇晃的、封闭的空间里,如同被遗忘的货物一般,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马车在黑暗的夜色中平缓而坚定地行驶着。车轮的转动声和马蹄的嗒嗒声交织成单调的催眠曲。 莉安娜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思绪渐渐变得模糊,脑海中那些可怕的猜想和记忆也变得不再清晰。 在睡眠中,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调整着姿势,从原本僵硬而紧绷的坐姿变得稍稍放松。她的头无意识地向一侧倾斜,最终将身体的重量靠在了马车的内壁上。冰凉而坚实的墙壁成为了她暂时的依靠,给予了她一种虚幻的安全感。 不知睡了多久,莉安娜感到一股柔和的光线落在脸上,伴随着一股清新的空气。耳边传来了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以及马车行驶的规律响动,和夜晚的声音不同,这是属于白天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马车车窗透进来的晨光,柔和而明亮,为车厢内部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她感到脖子有些僵硬,身体也有些酸麻,那是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睡觉后身体自然的反应。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姿势,感到身体正向一侧倾斜着,靠在一个坚实的平面上。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坐垫,想要坐直身体。 就在她调整姿势的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蹿入了她的脑海——她是不是靠在亚瑟大人身上了? 这个狭小的空间,他昨夜似乎在这里睡着了……如果她在睡梦中不小心靠在了他身上,那……这个想法让她瞬间清醒,所有的睡意荡然无踪。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撞击着她的肋骨。 如果她在他睡着的时候不小心靠在了他身上,会不会被他认为是在勾引?会不会惹他生气?会不会因此招来更可怕的惩罚?她那颗异常敏感的心,立刻充满了担忧,她的脸颊瞬间变得guntang,仿佛要烧起来一样。 然后, 她感受到了身下支撑着她的坚硬平面。 不是亚瑟大人身体的温暖和柔软,也不是盔甲冰冷的金属触感,而是马车内壁光滑而冰凉的触感。 莉安娜感到一股巨大的、几乎让她虚脱的放松感瞬间席卷了全身。她猛地拍了拍胸口,发出“嘭嘭”两声轻响,仿佛在确认自己确实没有靠在亚瑟大人怀里一样,又像是在将压抑在心头的恐惧拍出去。 还好……还好不是靠在他身上。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平息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然后,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马车中央。 映入她眼帘的是亚瑟大人。 他依然穿着那身轻甲,身形挺拔地坐在那里,姿势放松,仿佛已经醒来许久。晨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亮了他的面孔。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正看着她。 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解读的深邃,仿佛将她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久到让她感到一种被看透了的无处遁形,像一只被鹰隼锁定的兔子,无从逃避。她不知道那目光意味着什么,是审视?是无聊?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深藏其下的情绪? 她的心脏又猛地收紧了,刚才那种短暂的放松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批注】 [1]治疗卷轴 (Healing Scroll):一种极其珍贵且稀有的魔法物品。它们蕴含着强大的治愈力量,通常与索拉教会的神殿和拥有神圣力量的神使有关。通过展开卷轴,其内部储存的魔力能够瞬间治愈伤口、缓解疲劳,甚至消除旧伤痕或身体上的不适。即便是最低级的治疗卷轴也价值不菲,而那些能瞬间治愈严重伤势、清除异物(如玻璃碎渣)并使身体恢复至完美状态的高级治疗卷轴,更是价值连城,被视为奇迹般的存在。它们的使用通常不依赖于施法者的个人能力,而是直接激活卷轴内封存的魔法。